被自己肠子粘住的甲虫_寝室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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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肠子粘住的甲虫

  柳生提了一个袋子,特意走了楼梯下楼。他在门口磨磨唧唧了半天,才缓缓推开501的门——

  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柳生心里脑补的一出大戏全部落空,表面上松了一口气,走进去关上门。

  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是用江淇文好看的字体写着“辩论赛开个小会,等我回来。”柳生把手里的一堆东西放下,从他那里拿出他的写文三件套——电脑,电脑支架,蓝牙键盘。都是为职业颈椎病准备的,就算去图书馆也会拎上这一大袋。

  翻了翻,里面还掉出一个护手和一个……眼罩。

  哦,是他没有灵感的时候会戴的,一般来说自己会固定一个时间集中激发灵感,有一次江淇文逃课回来,自己还从幻境走不出——对他动手动脚来着,自己是不是摸了他的胸肌?

  柳生赶紧把那场景从脑袋里挥出去,放电脑支架的动作重了些。随着桌子的震动,浅而平的抽屉里侧有几片纸掉出来。那纸大小不一,一看就是收上来的课堂作业之类。

  今天上了一节创意写作的诗歌课,应该是那节吧。江淇文借着之前合写文章署名的问题一直坐在他旁边,自己也没理会他的偷看。只是这厮却不给柳生看他自己写的,一直说没写完,直到下课。不知道的以为他写了首《浮士德》呢。

  他想直接找到目标,但不禁被大家的作业吸引了目光。

  第一张是熊青写的。

  虽然提前偷看大家的作品不太好,但反正最后也要公示,不如提前一睹为快。

  《》我的键盘抽风了

  作者\\\熊青青青

  我噢噢噢噢哦哦哦不知道

  你

  能不

  能感受到我的

  我的空格键疯了。。。。。

  感受到了,果然是熊青的风格。柳生笑着心说。

  然后是面条的。

  《双标》

  傅思杰

  檀香刑是残忍

  脱骨鸡爪却是口感丰富。

  哦,原来傅思杰前几天吃泡面加凤爪的时候,在伤春悲秋这个。

  然后是宅哥的。

  《人笼》

  陆洲

  世界!世界?

  我退出去,看了看门口,原来是藏尸所。

  呼呼,我松了口气。

  柳生的情绪一下被带了起来。他没想到宅哥也能写出这么悲观的诗。都说诗会解放压抑的情绪,能瓦解深藏不露的从容……

  下一篇,竟然是余也的。

  我说今天池良宙怎么也在后排坐着,也没跟我打招呼,原来是学长带来的?柳生心说。

  是仪式感让他也交了作业吗?不过大佬的诗居然只有三行。

  那得多读几遍。

  《以理服人》

  余也

  治理

  理偏头向左激情横飞

  活埋

  最近是某些灾难的纪念日,史学通论课上讲了很多痛苦的来由。他们俩写的是一件事吗?还是说情商高的人都普遍消极呢?他们的神经末梢可以延伸到人性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容易对世界失望吗?

  刚刚成年的柳生不能过于透彻地理解这些灰败。不过他知道,人性的规则组成了世界的规则,而人心是如何丑陋、自私、无耻……他从小就是知道的。

  太多在战争和瘟疫中的人,死在同伴和政客手里。太多抽象的策,杀了具体的人。

  他读了三遍。

  无头的“理”,成了“埋”。“横飞”为什么一定是“激情”横飞,这是否意味着“左”除了代表方向还有第二层众所周知的含义?横飞除了可以是“理”的“横”向“治”飞去,读出来又能联想到血肉横飞。就此,一个动态的文字游戏达成了它的使命,画面感极强。

  中文人,隐晦,一针见血,用一个字致命。

  因为一个字往往含义过多,明说的越少,可延伸的就越多。这让每首诗都是一场深渊,可以捞上来臭鱼或者星星。

  比如题目的“服”,究竟是驯服,还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服呢?

  柳生是一个极易被负面情绪感染的人,他急需什么来救救他。

  下一首能把自己解救出来吗,还是更深的负能量?

  下一首——

  下一首是居然自己的诗。

  这是叫他自救吗。

  向后折着的纸正面是自己的字迹: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绕指柔

  躺着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他想送给所有被自己杀死的物种,尤其是人。

  “第一次见用绕指柔形容肠子。”江淇文说。

  柳生脚趾抠地。诗和别的文体不同,诗不能翻译,尤其是宣之于口……神话通过最差的翻译都能保存价值,但是诗不可以。比如从学生时代的文言就可见一斑,比如“莫非王土”直译为“没有不是王土的”。为了教学附在文后也可以,要是念出来……脚趾抠地。

  如果他妄加发表直白的解读评论,精神洁癖的柳生会即刻窒息。他命悬一线地等待江淇文的下文。

  “甲虫是我吗?”江淇文说,“你将我写死了。”

  好在江淇文没翻译,让他活了下来,而且说得也没错。其实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算错,谁叫人类是这样制定规则又用规则把自己勒死的人。

  他想起江淇文风雪里痛苦的脸,想起他信誓旦旦地说给他一些时间,想起他和每天鬼鬼祟祟抱着一堆书啃的样子,和他每节课追着老师堵门,老师没时间就跟着下楼来以此多请教几句的样子……

  于是柳生说:“你还没死。”

  不知道江淇文是如何理解这句“没死”的,只见他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仿佛有灵光在脑袋里炸开。那神思顷刻间就化为行动,只不过有些野蛮——他非要抢过去,写上一个续。

  然后不给自己看。

  柳生要背过气去。

  不过现在得到手稿的他可以一览究竟了。不过没等他展开折页,他就被露出来的下一张纸吸引了。因为那张纸是完好的a4,比别的几乎大了一圈。上面是……

  自己这首诗的复印件。

  “……好,好变态。”柳生感叹。

  不过那张复印件除了自己的字迹再无其他,难道江淇文并没有在上面续写吗?

  就在他即将展开折页时,门被推开了。

  江淇文倚在门口,眼睛锁定了柳生手里那张纸,“在偷看吗?”

  “我没有……”柳生有点惶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江淇文穿了一身正装,应该是为辩论会临时买的。这普通款的西装料子看着就不贵,只不过硬被江淇文肩宽腿长的身材比例穿出了走秀的效果。

  他往前走了一步,正装裤短暂地显现了一下紧实的腿部轮廓,几条褶皱被挤出来又迅速消失。

  柳生看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到现下的问题上。如果说这些纸是自己掉出来的,他会信吗?

  “你可以看,”江淇文凝望他,“不过你要站起来看。”

  柳生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蹲着看地上的那些纸。

  他在江淇文的目光下,不太自在地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诗来。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绕指柔

  躺着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柳生站起来,展开折页:

  只要你还站着

  你就是我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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