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苦难本身_寝室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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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苦难本身

  【柳生】

  柳生站起来,转头就走。

  “怎么突然不想要了?”江淇文追到走廊,问。

  柳生:?

  “你的角色,”江淇文解释,“感觉你放弃他们了。”

  “没有希望,没有好结果。”柳生头也不回,“你看看大天使,他迟早要回到自己的族群,而他的族群只会……所有人都想为了一己私欲困住他,而唯一的兄长只会利用他换武器。”

  母亲的确来找过他,开学的时候,在校园的人工湖旁,她蹲到放学的柳生,在黑夜中一把把他拉了过去。

  她要他回去之后再偷一份文件。

  她说事成之后,他们就都能解脱了。

  她说她从前是自己对不起他,只要这最后一件事……

  他听着,听着。最后眼眶里涌出泪水,疯一样地跑了。

  她没追上来。

  “你知道我身份证上的年龄为什么晚一年吗?”柳生问他。

  那个可怜的女人,作为受害者被迫成为了母亲的身份。她花了一年犹豫,要不要打胎。生下柳生后,她又后悔了,她又花了一年时间思考要不要把柳生杀死。

  两年里,她已心死了。她决定用这个孩子捞一笔。

  不过大多数男人总是只对未得到的伴侣慷慨。

  “你知道为什么我体质差吗?为什么锻炼这么久身体毫无起色?”

  因为女人不满足于那点衣食住行的赡养费,开始盯上了医药费。

  他生过各种各样的病,冻感冒、食物中毒、睡眠不好带来的神经衰弱和血压异常……他不知道大部分其他小朋友都不用经历这些,这些其实是可以避免的。母亲会带他去县里的医院看病,医生开了单子,大多数都没了下文。只是有一次他烧得不行,生命垂危,她怕摇钱树挺不过去,才真的带他去打了针。

  拿不到钱的她会暴躁,只有拿到钱后才会缓和一会儿,有时候开心了,也会给他买点饼干或者棉花糖吃。

  然而又常常在当天夜晚崩溃。她抱着柳生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疯狂地重复:“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他咬牙站定,一言不发,告诉自己挺过去就好了。只是眼睛一直瞟着零食袋子,怕母亲又反悔然后拿回去。

  她恨柳生,一如柳生无法全身心地爱她。他的身体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生病能换饼干,这是自己应得的,所以他并不感谢她。事实上柳生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感觉,有时也会憎恨她,但也只在母亲一次又一次撕毁承诺,抢走给自己的奖励的时候。他唯一的慰藉,就是他捡到过一只兔子,藏在一堆放破木材的小棚子里,那小棚子是邻里公用的,便得以一直悄悄养着。他圈养着那只兔子,看着兔子猩红却麻木的眼,心里泛起一丝触动。

  就好像一个一直活在谎言里的人,突然照了镜子。可清醒只会徒增痛苦,他立刻站起来离开了。

  没人说过爱,更没人相信彼此的承诺和未来,但总有一根线连着,将断未断,两个人都无法割舍。

  她折磨着他,获得短暂快感后又沉入更大的折磨,如此恶性循环。

  直到有一天,家里炖了一盆肉,自己被告知可以随意享用。他受宠若惊地用过晚餐之后,按照惯例来喂兔子,却发现一地的带血的毛,旁边还摆着家里的榔头。

  他跑回去质问那个女人兔子的下落,女人眼睛都不抬,随手指了指桌上的残羹冷炙。

  柳生弯下腰,吐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他兜着那些毛,走了很久很久的路,走到了城里。警察把他送到了父亲家。他无所谓那些装潢、奢侈品,他在乎的是父亲关切的目光,和信誓旦旦的承诺,这些都太过梦幻,让他以为回到了真正的家。

  只不过,新的噩梦开始了。病态而极端的控制让他觉得窒息,当他知道这里的佣人每日上了几次厕所都要记录在册时,他才知道他来到了怎样的炼狱。

  他再一次往村子里逃时都没等到白天,半夜就出发了。结果在火车站上就被抓了回来。

  那个男人给他看了柳生是如何打车、如何问路的录像,最后放了一段……他村子那个家的室内录像。

  果然,她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母亲已经走了。

  去哪儿?

  不知道。总归不是去寻自己。

  生活好像已经烂透了。男人眼睁睁地、享受而愉悦地看着她们一起烂掉。

  不过这空荡荡的家,看起来让那个女人彻底解放了的样子。

  柳生面对那些看不起“娘炮”的同学能行若无事泰然处之,是有原因的。至少他不欠他们的。

  比起亏欠,恶意更使他安心。

  【江淇文】

  江淇文静静地听着那些话,感到毛骨悚然。

  柳生提大天使的家族时,他就隐约猜到是有关他家庭的原因。但他没想到现实是如此荒诞不经。

  兔绒,兔绒。

  他突然想到柳生一开始在私信里给他说过的“兔绒贩售机”的由来——

  “那时候我幻想自己有个雪场,把雪都分享给没见过雪的小伙伴们,有点幼稚哈哈。”

  “是为了祭奠吗?”江淇文问。

  “雪场?我说过吗?”柳生听他背出来好久之前的私信,又嫣然一笑,“不要过度解读哦。”

  柳生漫不经心的笑让他眼眶发酸。

  “我只是想到,”江淇文说,?“有一种出殡时的仪仗之物,是白纸花连缀成串挂在木棍上,叫雪柳。”

  柳生说:“那可真是巧了。”

  柳生的表情,让他从前说过的话一句又一句对应着向江淇文袭来。

  “我是生长在幽暗里的人,悲观、拧巴,妄自菲薄。”

  “我太羡慕你们这样坦荡的人了。想被你们影响,所以想离你们这样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像就能被打上同类的标签似的。”

  “我讨厌承诺。我觉得它像我们来时的路灯,远远的,永远给你希望,却照不亮脚下。”

  江淇文觉得,眼前这个人能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拥有这样经历的人生,如何叫他再有余力去相信虚幻的承诺?

  何况自己也曾欺骗过他,很久……

  当柳生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自己的性幻想对象性别、自己看他文的感受时,一遍又一遍得到错误答案时,该是什么心情?

  被抛弃两次的人生,又一次坏掉了的心情。

  “你不必为你的一时感性负责。”他甚至还站在江淇文的角度安慰江淇文,叫他分辨欲望与理性,给他巨缩头鱼虱的例子,苦口婆心地叫他不要被自己的大脑欺骗。

  柳生说他羡慕自己坦荡,但江淇文此刻觉得,柳生可比他要坚强千百倍。

  他像一个超人,跨过千山万水才走到自己面前,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

  “你能分清那是欲望,或是急促而高概念化的判断?”柳生说,“我好像这样问过你。但我自己都没有答案,对不起。我总认为亲密关系的本质,就是一个人从另一个人那里获得些什么。很功利吧?我也觉得……我可能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

  “我是被你身上的光明所吸引?还是单纯的想要泄欲?”

  柳生又滑到悲观的世界里了。

  “你觉得,”江淇文问,“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太深奥,”柳生闭了闭眼,“我不知道。”

  “今天其实算是我们约定的两周,我给你汇报我屠龙课程的日子。”江淇文踟蹰了一会儿,毅然道:“你想听吗?”

  柳生被他决然的神色骇到,似乎有点恐惧,“我今天有点儿累了。”

  不知为何,他今天似乎触碰到了自己灰暗的根。

  他变得不敢看江淇文了。

  “明天就是我们辩论会决赛了,”江淇文毫不气馁,“你会来吗?”

  “明天……”柳生为难,“我可能会出学校办点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我等你。”江淇文说。

  柳生微微点头,想走出寝室楼去。

  江淇文目送他,看着他走,最后又追上去,叫住他。

  江淇文说:“如果堕天使是恶魔的祖先,说明天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按你说的,的确也是这样。既然大天使生得那么美,又有善良的天性,恰恰说明这个世界所谓善天使都是假的,恶魔是美但俗的,人类是愚昧狭隘的,只有大天使是被选中的真神。

  “他跨越了苦难,他是苦难本身。

  “他不是被世界抛弃了,是抛弃他的世界配不上他。只要他还是他,终归会缔造一个自己的天地。

  “柳生同学,你是我世界的一道裂缝,有着巨大的颠覆作用。你打破了既成的我,篡改我的真实,垄断我的是非,我不会轻易就这样放过你。

  “如果给我一百年,我会用五十年把你从泥潭里拉起来。如果不行,就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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