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临二女下嫁_泾渭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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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临二女下嫁

  见齐颜沉默不语,公羊槐还以为她初出茅庐被京城复杂的官场惊到,便拍了拍她的胳膊轻言宽慰道:“朝中许多规矩都是长年累月的积攒起来的,就连我也还参透不到其中关节。铁柱莫要忧心,过了这一关今后我们大可慢慢熟悉。”

  齐颜点了点头: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且行且观之了。

  复仇大业近在眼前,才刚刚迈入这座盼了十年之久的大门,绝不会半途而废。

  今天这件事也提醒了她:所谋划的事情不啻登天。不过她不仅要登天,更是要将这个天捅个窟窿,搅的天塌地陷!

  随着内侍的一声吆喝,偏殿内低声交谈的进士们纷纷停了下来。

  “传陛下口喻,宣诸位进士入殿!”

  南宫让身穿朝服坐在高位,一众进士入了场齐刷刷的跪匐在地,三呼万岁。

  本次琼林宴与会的还有三品以上的京官,官员们坐在大殿的右侧,学子们则居左。

  南宫让大袖一挥:“开宴!”宫乐响起,两队宫婢托着食盒袅袅而入。

  虽是宫宴菜色却极为简单,只有:三两样蔬果,小斗的米饭干粮和一碟切的四四方方的白肉,上面淋了棕褐色的酱汁。

  八名内侍合力抬进一方大斛,里面装着黄碧色的美酒。

  宫婢取了宾勺将酒从大斛内舀进方觥里,置于托盘上分奉给一众官员和学子。

  宫婢跪在齐颜面前,将方觥并酒樽一同放在桌案上。

  这件盛酒的器皿齐颜也是第一次见,为青铜所造,半尺高,双耳、觥身圆壁上烙了双面兽首、三足、有盖,其中一耳上挂着一把竹质的酒勺。

  菜齐酒至,南宫让率先动了筷,官员们亦动筷,坐在左侧的进士们才纷纷效仿着动起手来。

  席间南宫让不时与群臣论政,间或转过头来询问状元陆伯言和榜眼公羊槐的想法。

  二人均为世家出身,各自的父亲就坐在大殿内。应答时:无不是字字斟酌句句小心,好在南宫让听后微笑点头。即便如此几次下来二人的后心还是渗出细密的汗丝。

  南宫让扫了齐颜一眼,始终没有对这位探花郎提问。

  觥筹交错间,酒过数巡;齐颜因“不能饮酒”虽斟了一杯,可每次举杯只是衣袖掩面,并未饮下。

  南宫让捋了捋胡须,对居右首位的陆权说道:“爱卿不仅马上定乾坤,还为朝廷培养出一文一武两位人才,朕心甚慰。”

  陆权起身出列,手持玉笏躬身说道:“启奏陛下,老臣有一事恳求陛下恩准。”

  陆权眯了眯眼,笑着说道:“哦?爱卿但说无妨。”

  “老臣年过五旬,膝下只有二子。次子仲行已过弱冠之年尚未娶妻,更无妾室,老臣斗胆向陛下求……”

  “哈哈哈哈哈哈。”

  南宫让抚掌大笑,打断了陆权的话朗声说道:“陆爱卿,不愧是异性兄弟,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陛下,老臣……”

  “探花郎齐颜上前来。”

  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齐颜的身上。公羊槐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齐颜抿了抿嘴唇默然起身跪到殿中。

  “学生在。”

  “齐颜接旨。”

  “是。”

  “景嘉八年探花郎,晋州府学子齐颜。虽出身寒门贵在品学兼优;才貌双全。朕膝下有一嫡出爱女蓁蓁公主,年芳十四,待字闺中。朕决定将蓁蓁公主下嫁于你。”

  齐颜当即感觉天塌地陷,大脑一片空白、跪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南宫让全然不在意,转而对陆权继续说道:“寡人一早就知道爱卿心思,也听说我那二侄儿与二公主姝女情投意合,陆权听旨!”

  “老臣接旨。”

  “太尉府嫡二公子陆仲行,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朕与陆爱卿更是少年兄弟,特此亲上加亲,钦点陆仲行为二公主驸马。”

  陆权脸上深深的沟壑抖了抖,南宫让看透了他,他又何尝不是看透了对方?他之所以殿上求亲就是希望南宫让顾忌昔日情分,不在群臣面前驳回自己。

  只是陆权万没想到为了阻止嫡女嫁入陆府,南宫让竟然会将心爱的女儿就这样嫁了!

  此时陆权的心中涌出一股万事皆休之感:看来皇上是下了决心要铲除陆家了……

  “老臣,谢主隆恩!”

  “陛下英明!”

  “恭贺陛下。”

  ……

  南宫让即刻传来观天司选取黄道吉日,正好今年的腊月初八就是三年内最适宜嫁娶的日子。六个月的时间虽有些紧,全力操办也并非不可。

  南宫让敲定了这个日子,并为南宫姝女赐封号:灼华,敕封陆仲行与齐颜为最高衔的三品驸马都尉。

  最高兴的莫过于陆伯言了,按照渭国律例:驸马乃皇家内臣,空有官衔领饷,却无丝毫实权,与内侍一样不可参政。

  困扰了他十多年的心结终于得解,今日他少年登科春风得意,而那张威胁到自己的脸,也将永远的告别的朝堂!

  齐颜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只隐约记得南宫让的声音变得模糊,周围恭贺的声音非常刺耳。

  记不清是谁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宴会结束后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直到送她回府的马车到了府外,车夫掀开车帘唤了几声,齐颜才浑浑噩噩的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下了车,回到卧房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梦里,尽是些零碎的画面,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齐颜轻哼一声,感觉浑身乏力,头疼欲裂、喉咙冒火;她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齐颜终日昏睡在房间里,所有慕名来访的人都被管家劝了回去,包括公羊槐。

  另一边,南宫家的两位公主看完了三甲游街,又在陆仲行的陪同下赏了花灯、乘舟游湖、品味美食,才尽兴回府。

  南宫静女牵着姐姐的手,甜甜的问道:“二姐今日可开怀?”

  南宫姝女点了点头,数日来不得舒展的眉头散开,回握南宫静女的手,诚挚的说道:“谢谢你,静女。”

  姐妹二人回到寝殿说了些体己话,南宫静女怕黑便和南宫姝女一同睡下了。

  次日清晨,等来的却是二人同时被赐婚的旨意,不啻惊雷。

  姐妹二人的反应也天差地别,南宫姝女先是呆立良久才顶着一张煞白的脸,谢恩接旨。

  而后身体晃了晃,若不是南宫静女眼疾手快险些跌倒。

  南宫静女则要激烈的多,只见她甩袖挥飞了自己的圣旨,又一把夺过南宫姝女手中明晃晃的卷轴,掷在地上。

  传旨的内侍慌忙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二姐,你等我!我这就进宫去找父皇。”

  南宫姝女的热泪簌簌流了出来,咬着嘴唇抓着南宫静女的手不放。

  听着身后响亮的磕头声,南宫静女心生不忍,转过头用略带歉意的口吻说道:“你先回宫复命去吧。圣旨是本宫打落的,父皇那边我会去说明。”

  内侍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退了出来。

  一众服侍的宫婢也识趣儿的退了出来,大殿内仅剩姐妹二人。南宫姝女攥着南宫静女的手,终于哀伤的哭出了声。

  南宫静女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只是抵触。虽说总归都是要嫁人的,但南宫静女觉得自己的年龄还小,想再自由自在的过上几年。

  可看着自己的姐姐如此,眼泪便止不住了。

  她看着南宫姝女无助的模样,一双杏眼中透出绝望的哀伤、感受着一向纤弱的姐姐握着自己的力道,眼前突然划过齐颜的身影。

  那个文弱不堪,伏在马背上不敢动的人,那把被姐姐视若珍宝的折扇,以及那幅南宫姝女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的摹贴。

  南宫静女张了张嘴,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姐姐倾心于那位牧羊居士!

  她吃力的拽出了被南宫姝女紧紧拽着的手,捡起地上的圣旨,“探花郎晋州齐颜”这几个字刺痛了南宫静女的眼。

  她不是不能嫁人,但是绝不能嫁给自己姐姐的心仪之人!

  难道,这就是二姐绝望哭泣的原因么?心爱之人娶了自己的妹妹?

  南宫静女本想为姐姐拭泪的,双足却犹如生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

  “二姐莫哭,我这就进宫去见父皇!”即便君无戏言,她也要求得父皇把自己嫁给陆仲行,将齐颜还给二姐!

  南宫姝女猛地扑了过来,抓着南宫静女不放,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别去……”

  南宫静女大为不解:“为何?”

  南宫姝女哽咽着说:“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妹妹……你就听姐姐这一回罢!父皇……父皇他是绝对不会答应你的。”

  南宫姝女哭的更凶了,她的绝望不单单是因为已对公羊槐产生了朦胧的感情。

  更是在哭诉命运的不公,哀叹自己的不堪;明明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永远都不能像自己妹妹那样洒脱,甚至南宫静女要为她出头的时候,她想的居然是怕受到殃及!

  南宫姝女很清楚:她与南宫静女虽是同宗姐妹,身份却天差地别。

  父皇是不会惩罚眼前这个妹妹的,甚至会断定求情之事是自己在背后怂恿,那就是她的灭顶之灾了。

  她从不是一个人活着,她的母妃在宫中并不受宠。若是因此遭到牵连,自己就是万恶的罪人!

  嫁罢,嫁罢!

  这就是她南宫姝女的命了。

  “二姐求你了,别去,别去……我,我嫁!我愿意嫁给他!”

  ……

  齐府内,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餐食。而齐颜却瞪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小半月,只用过几餐稀粥。

  哀大莫过于心死,从八岁撑犁部遭难;十年来她生命的每一日靠的都是这份仇恨的支撑。

  哪怕面具人如何严苛,齐颜从未生过一丝怨言。只要能报了这份血海深仇,这又算什么?

  她忍着心中的仇恨和厌恶去学习做一个渭国人,毫不犹豫的服下了穿肠奇药将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从童生试伊始,揣摩着考官的心思品性,带着心机去写每一个字!

  接近公羊家,与南宫望集团虚与委蛇,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却因一道圣旨付诸东流,大仇未报却面临着灭顶之灾。

  突然,齐颜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的决然:据说南宫静女是南宫让最疼爱的女儿。那么……大婚之日就是她最后的机会!即便不能手刃所有仇人,也要让南宫让尝一尝痛失至亲的滋味!

  “笃笃笃。”婢女敲响了房门:“老爷,宫里派了御医来,已在前厅候着了。”

  齐颜强撑着坐了起来:“快请。”

  御医很年轻,穿着御医院碧蓝色的罩衫身后背着药箱,来到齐颜面前撩袍跪下:“驸马爷,陛下听闻驸马爷身体抱恙十分忧心,派小人来给您请脉。”

  “多谢陛下恩典,有劳了。”齐颜将手伸了出来又对婢女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

  直到听不见婢女的脚步声,一直垂首的御医抬起了头,嗔怪道:“你真的病了?”

  齐颜扯了扯嘴角:“别来无恙。”

  原来,这位年轻的御医正是阔别四年的丁酉。

  当年二人先后出谷,丁酉奉命参加五年一度的御医院的民间考核,凭借精湛的医术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如今已经从一名药童熬成了御医。

  齐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

  “谨防有人来,我还是跪着吧。先给你看看……”

  丁酉切上了齐颜的脉搏,皱着眉叹了一声:“急火攻心,也难为你。”

  齐颜冷笑一声,颓丧的说道:“万事皆休,你自己小心吧。”

  听到一向冷情的齐颜在危急关头还关心自己,丁酉心中一暖。压低了声音说道:“传主子口谕。”

  齐颜挺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芒。

  丁酉继续说道:“主子让我告诉你:越是强大的城池越容易从内部瓦解,驸马之事福祸相依望你好自斟酌。”

  齐颜的表情显出一丝松动,喃喃道:“可是我……”

  丁酉往前挪了挪,继续说道:“据我几年来的观察,南宫老贼对这个嫡女的宠爱甚至要高过皇子。你能成为她的驸马大有裨益,至于你的身份我也想到了救急的法子。”

  “怎么?”

  “那南宫静女不过十四岁,又被南宫让保护的极好,少不谙事。除了大婚夜,你们会居住在各自的府邸里。之后便是年节,寿诞、你必须要去拜见她,而且过夜还需公主首肯。”

  二人会意的对视一眼,丁酉再次将声音压,低继续说道:“据可靠情报南宫静女并不想嫁给你,退一万步讲她一个女儿家难道会对你用强?如此看来大婚夜算是燃眉之急。”

  齐颜笑了,豁然开朗。

  丁酉被眼前犹如冰消雪融的笑容晃了眼,心中生出不忍。

  “你办法了?”

  丁酉点了点头,缓缓地从药箱里拿出一方瓷瓶,犹豫着要不要交给齐颜。

  齐颜直接拿了过来,拔下瓶塞嗅了嗅,异香扑鼻。

  “这是什么?”

  “这是我专门为你研制出的药丸,此药单独服用有消炎化瘀的功效,不过一旦在十二个时辰内沾了酒便会使服药者产生眩晕,呕吐、甚至是……闭气昏厥的症状。”

  齐颜懂了:大婚当天只要事先服下此药,再喝下合衾酒后就会“病倒”合理的躲过洞房!

  她笑着将瓷瓶往怀里收,丁酉却抓住了她的手,又迅速弹开。

  齐颜平静的注视着丁酉:“怎么了?”

  “这药我做的急,对身体有没有其他的危害还不得而知。你大婚那天我会想办法当值的,如非十万紧急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

  “我知道了,谢谢。”

  “如今你身为内臣身份不宜结交朝臣,但是和诸位皇子结交反倒方便了许多,你……好好把握吧。”

  齐颜点头:“我正有此意。”

  丁酉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为你开一副消火补气的方子。”

  “丁酉。”

  “嗯?”

  “师父怎么会这么快收到消息?”从这里到不归谷就算日夜兼程,往返也不止十天。

  莫非她出谷了?甚至就藏匿在距离京城很近的地方?可是以她的身份,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丁酉深深地看了齐颜一眼:“以你的心思难道想不通?如果连你也想不通我又怎么知道。”

  齐颜笑而不语。

  丁酉深沉的说道:“齐颜……我只能告诉你主人不单单只有你一枚棋子。看的见的如我,看不见的不知有多少。你……能不能别太拼命了?”

  齐颜沉默良久,终未言语。

  丁酉长叹一声,在脉案上写了“劳累过度,水土不服”八个字,临出门前又说道:“以后你可以放心,按照御医院的规矩你的初诊御医是我,今后我便全权负责你的健康,每隔几日还要来请一次平安脉,主子那边有消息我会转告你的。”

  齐颜目送丁酉离去,目色深沉。

  这些年即便师父有意隐瞒身份,但齐颜也大抵猜到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并非唯一。前朝四百年基业树大根深,放眼整个朝廷,甚至是内庭,不知有多少人还心系前朝。

  可是自己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在为前朝复仇,而是为了整个草原!

  虽九死,其犹未悔。

  随着皇榜的张贴,两位公主同日下嫁的消息传开了。

  陆家二公子身份显赫名声在外,与灼华公主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齐颜是何许人也却鲜有人知,于是百姓们纷纷认为陛下将最心爱的帝姬嫁给寒门学子是君民一家的表现。

  朝中的官员能看透南宫让真正用意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人觉得齐颜能娶到南宫静女是三世修到的福气。

  还有一些真正欣赏齐颜才华的人,比如公羊家的兄弟则感到深深的惋惜。

  齐颜得过会元,解元、探花。“二元一花”的成绩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只可惜随着这道赐婚的圣旨,他再也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了。

  不过,还有一个人对齐颜恨之入骨,那就是太尉府的嫡二公子:陆仲行。

  赐婚圣旨下的第二天,陆仲行就卸下了御前带刀侍卫的官职,待在家中学习宫礼。

  此时,陆仲行的房门前站了几十名手持哨棒的家丁,将卧房围的水泄不通。房间里不时传出陆仲行的怒吼和瓷器破碎的声音。

  陆权下了朝径直来到了陆仲行的院子,听到喊声皱了皱眉,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狼藉,陆仲行正举着半截桌腿,看到陆权缓缓的垂下胳膊,颓废的叫了一声:“爹。”

  陆权虎目一凛,陆仲行将桌腿一扔跪在父亲面前,痛苦的说道:“爹,孩儿不想娶。”

  陆权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几岁,严厉的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这是陛下的旨意,容不得你不想。”

  “可是爹之前明明说……”

  “啪”的一声,陆权狠狠的甩了次子一巴掌。

  后者的嘴角当即溢出鲜血却倔强的还要争辩,陆权见状又重重的补上一脚,反身来到门前:“你们都下去!”

  “是,老爷。”

  陆权关上房门,指着陆仲行:“你怎能如此糊涂?想要把我们一家都害死吗?”

  陆仲行自觉失言,重新跪好哀求道:“可是儿子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灼华殿下!爹,孩儿并不痴傻,孩儿愿意入赘皇家让大哥就此安心,可是孩儿心仪之人从来都不是她。大哥已有两个孩子,孩儿却连通房丫头都没要过,爹难道不懂孩儿的心吗!”

  陆权的心中五味杂陈,跌坐在房间中唯一的一把好椅子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是爹对不住你。”

  陆仲行以膝盖为足挪到陆权面前,膝盖被瓷器碎片扎破了犹不自知:“爹,皇上为何要如此待我陆家?难道他忘了当初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吗?难道他忘了我们陆家为他做的事情了吗?”

  “你!”陆权再次扬起了巴掌,可是看着爱子红肿的脸颊终究没有落下去。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怎敢说出口?难道真的要害死全府才甘心?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怜惜你娘!就该狠狠心把你溺死在马桶里!”

  见父亲气的浑身颤抖,陆仲行涕泗横流连连磕头:“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您千万保重身体,我……娶!”

  陆权面色稍霁:“这半年你就老实待在府里,读书学礼。做个好驸马,争取早日诞下个一男半女的也好打消圣上的疑虑。”

  “……是,父亲。”

  南宫姝女回宫去了,大婚在即她想多陪陪自己的母妃。灼华公主府也在夜以继日的赶造中。

  召南宫静女回宫的圣旨下了几次,南宫静女却始终没有动身。南宫让也只能不了了之;抗旨不尊又让皇帝心甘情愿不去追究的人,放眼整个渭国怕是只有这独一份儿了。

  ……

  得益于这桩指婚,齐颜的身份也今非昔比。

  在渭国,不同的阶层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驸马的圈子便是皇亲,商贾大族,以及朝中的二世祖们。

  所谓“二世祖”就是那些祖辈有功但后辈无能之人,承袭了爵位却并无官职。

  这三类人,朝臣出于各种原因大多敬而远之,于是他们便逐渐形成一个独特的圈子。

  圣旨下达的当日,前来齐府拜访的宾客便络绎不绝,不过因齐颜突然抱病被管家一一婉拒了。

  公羊槐也来了几次,却被自家父亲招去“明令禁止”他再与齐颜私下来往。

  琼林宴上状元陆伯言被点了户部六品令史,榜眼公羊槐点了吏部从六品书令史。有了正式官职就不能再与皇亲交往过密,以免落下结党营私之嫌。

  公羊槐别无他法,只能带着无限的遗憾,将这份昔日的同窗情谊压到心底。

  南宫让分别从礼部,宗正寺、内庭监,抽调了人手,到齐府传授齐颜宫规及做驸马的“本分。”

  齐府的房客们也都知趣的静默起来。

  转眼间,盛夏转秋,再到第一场雪降下,景嘉八年的腊月初八,终于来了。

  三年内最好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整个京城张灯结彩,迎亲队伍的必经之路在数日前就派了重兵戒严。

  这场婚事来的太急,工部实在无法在半年内建造一座公主府和两座驸马府,好在南宫让体恤,只命工部全力赶制灼华公主府,驸马府可以暂缓。

  成亲的前一个月,南宫让亲自到蓁蓁公主府接回了南宫静女,又命暂无府邸的两位准驸马搬进公主府,成亲当日两位驸马由公主府出发入宫迎亲。

  当日,天还未亮齐颜便被宫婢服侍着,穿上了繁复又华贵的新郎礼服。

  趁着宫婢们不注意,齐颜拿出丁酉给的药偷偷服下。临出发前教习姑姑又进房来叮嘱了一番才放行。

  齐颜骑在高头大马上,耳边响彻喜庆的鼓乐声,可她却能透过喧嚷清晰的听到马蹄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

  九年前的这个冬天,自己满怀希望的回到了撑犁草原,看的却是变成了牲口棚的王帐。

  今日,她却以女子之身,前往迎娶仇人之女的路上。

  这是多么讽刺的轮回?

  齐颜不得不将师父教给她的六字箴言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她终于顿悟:自己所谋求的,万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经过半年的打磨,齐颜的性子愈发沉寂,心中的执念也愈发坚不可摧。

  哪怕穷极一生,也一定要让渭国和南宫皇族血债血偿!

  皇宫内院无诏不得骑马,齐颜只得随着乐师班子一同步行。

  大半个时辰方至未央宫,迎亲的队伍停在御阶前,齐颜独自一人踩着汉白玉的台阶,向殿门口走去。

  迈过未央宫正殿的门槛,行三步撩袍下跪,叩首三次;起身复行三步再跪……

  如此反复三次,方成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昭示了在天家贵胄面前:夫君也是臣子。

  齐颜跪在大殿正中,三呼千岁,朗声说道:“臣,齐颜。奉旨迎娶蓁蓁殿下。”

  宫婢这才领命向内殿走去。半晌,在喜婆的搀扶下,身着凤袍嫁衣的南宫静女缓缓走来。

  “臣,齐颜。奉旨迎娶蓁蓁殿下。”

  南宫静女透过大红盖头的缝隙,只能看到齐颜新郎冠的一角。她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的,原本是姐姐的意中人。

  “免礼平身。”这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甜美,语气却极为冷淡。

  “谢殿下。”

  待齐颜站稳,南宫静女才回了一个浅浅的万福礼,以示认可了对方夫君的身份。

  二人一同行至大殿门口,齐颜率先迈过门槛躬身下蹲:“请殿下上来。”

  ……

  南宫静女的分量极轻,但不知为何她不肯贴到齐颜的背上,只是用双手按着齐颜的肩膀。

  齐颜只得再次放低了身姿,双手箍紧南宫静女的腿。听到背上的人不悦的“啧”了一声,齐颜用轻柔的语气说道:“请殿下抓稳,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段台阶。”

  在今日之前,南宫静女从未被男子如此触碰过,当这个“素未谋面”的驸马托着自己的双腿向上掂的时候,她险些责备出声。

  对方显然也感受到了,并柔声宽慰了自己。

  他的声音很独特,也许是由于年龄的关系,尚不具备成年男子那样低沉沙哑的厚重。

  爽朗而又温和,两个看似矛盾的特质就这样融汇到了一起。

  不容南宫静女多想,齐颜已迈开了步子。

  因二人的身体之间有着很大的距离,为了避免南宫静女发生危险齐颜走的很慢,很小心、几乎是每下一阶都要停顿片刻。

  齐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每步落地时托着南宫静女的那双手都会夹紧,站稳后又立即放松。

  南宫静女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辛苦,不过她觉得齐颜是南宫姝女的意中人,虽无奈下嫁也刻意的保持着二人的距离。

  直至听见齐颜的呼吸变的粗重,眼前不禁闪过他游街时抱着马儿脖颈不敢动的画面,恍然想起这人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再回神,南宫静女已经贴到了齐颜的背上双手搂过她的脖颈。

  耳畔温润柔和的声音又起:“多谢殿下。”本打算再次起身的她,就这样莫名的止住了。

  好不容易下了御阶,南宫静女上了十六抬的凤辇,齐颜却只能在凤辇右侧步行。

  ……

  南宫让穿着朝服端坐在高位,两对新人一齐进入大殿聆听陛下教诲。

  南宫让起身走下高位,对他而言齐颜不过是一枚保护爱女的棋子:“抬起头来。”

  “是。”

  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齐颜。南宫让的呼吸一滞,梦中那匹踏云乘风的四爪走兽正是这样一双琥珀色的眼珠!

  “你这双眼睛……”

  齐颜故作惶恐的跪倒在地:“臣年幼时曾患恶疾,侥幸康复后双目却生出变异,见不得强光夜间不能视物,且终身不得饮酒。”

  南宫让点了点头,却未言平身:“朕将爱女下嫁于你,你要以主侍之;若是吾儿婚后不快,休怪朕无情。”

  “臣遵旨。”

  “嗯,朕看过你的户籍卷宗,族中长辈是否有人尚在?”

  “回陛下,景嘉元年晋州爆发时疫,十室九空。那年臣年幼不谙事,双亲皆丧命逃难路上,至此与族中长辈都失了联络。”

  南宫让又问道:“不曾领过表字么?”

  “不曾。”

  他扫了齐颜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顶着盖头的南宫静女身上:“如此,就让蓁蓁公主替你取字吧。”

  一言出,满座皆惊;就连憎恨齐颜的陆仲行都显出了错愕。

  自古以来只有长辈为晚辈赐字,从未听过妻子为夫君赐字的!

  可稍一细想也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在提醒齐颜:驸马与公主“尊卑有别”,表字会跟人一生,只要齐颜活着他就是皇家的仆人。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她并不赞成父皇如此羞辱齐颜,刚想出言拒绝就听到齐颜磕头的声音:“谢陛下。”

  她张了张嘴,没有料到齐颜居然这样没有“骨气”,转念一想又涌起一股怜悯,除了谢恩又能如何呢?

  陆仲行偷偷的看了南宫静女一眼,半年不见她长高了不少,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可刚才的一幕又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若自己是齐颜该如何自处?或许真如父亲所说,迎娶盛宠之下的帝姬并非好事?可他还是不甘心……

  齐颜端正的跪在地上,垂首盯着南宫让绣了金线的龙靴。琥珀色的眼眸犹如一汪死水,沉寂无波。

  草原上高傲的王子已死,如今她不过是一介贱民,没有什么受不得。

  凤辇出宫,各自回府,在欢腾的鼓乐声中,齐颜将南宫静女背回了洞房。

  喜宴很隆重,皇室宗亲,朝中三品以下的京城官员几乎尽数到场。

  公羊槐端着酒樽来到齐颜面前,眼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惋惜,说了些吉祥话。

  齐颜以茶代酒,笑的淡然:“白石能来我很高兴,愿你在朝中一展拳脚,得偿所愿。”

  公羊槐终于还是没忍住,回道:“铁,驸马爷……无论如何,你是我公羊白石认定的知己。”

  “多谢。”

  齐颜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转过身来故作惊愕的说道:“你是……叔寒兄?”

  来人正是皇三子南宫望,当日谢府宴会上化名许望,表字叔寒。

  南宫望大笑:“难得妹夫还记得,当日你我初遇不便告知身份,本宫的真实身份是皇三子,单名:望。”

  公羊槐又看了齐颜一眼,转身离去。

  齐颜“恍然大悟”,躬身行了一礼:“原来是三殿下,齐颜失礼了。”

  “欸,妹夫。今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这声殿下可是见外了。”

  “三皇兄。”

  南宫望大笑,引来一众宾客的瞩目。他似乎无意隐瞒与齐颜是旧识的事情:“妹夫若得空派人禀报一声,改日皇兄在府内设宴款待你。”

  “多谢三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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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吧?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姝女没有嫁给公羊~这对西皮你们站歪了,哼。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今天三合一大章更新完毕,从明日起还之前深水打赏的加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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