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饮水冷暖自知_泾渭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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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饮水冷暖自知

  王御医:“启奏陛下,经臣诊断大宫乃是体内水症复发,此症沉疴已久此次来势凶猛,恐怕……”

  南宫静女呆愣了须臾,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三分,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强行止住了去抓御医胳膊的动作,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可以示弱的公主了,但颤抖的声音却是骗不了人的。

  南宫静女“救她,朕……要她活着,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需要什么药你尽管提出来。”就算需要填山倒海,也要齐颜……阿古拉活下来。

  王御医:“陛下误会了,以老臣的医术和御医院珍藏的药材唤醒大宫自是不难,只是……水属寒,肺属金。金生水……生生不息,所有肺部疾病中,火症伤害最大,水症最是难缠。”

  南宫静女:“会怎样?”

  王御医面有难色,谨慎地说道:“依老臣……老臣斗胆说一句,即便大宫能救回来,往后余生怕是也要汤药常伴,还需时时进补调理。这水症已然沉积太久,无法根治了。”说到这儿王御医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怀疑齐颜的身份,但医者父母心,齐颜的水症若是早点对症下药,悉心调理何至于此?

  从前齐颜的责任医官一直都是丁酉,之后王御医也专门看过齐颜以往的脉案,发现丁酉在暗中下了几味克制水症的药物,方子开得十分巧妙,单看方子而不知病症者,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见丁酉是花了心思的。

  但问题是这几味药材的药性并不强,只能起到克制,延缓的作用,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在维持现状……

  但这些话王御医是不敢和南宫静女提起的,否则就是御医院的责任了。

  他只能暗自自责,若早些对症下药,或许情况不会这么严重。

  南宫静女长舒了一口气,面色少霁,虽然心疼不已,但至少齐颜生命无虞,天材地宝,山珍海味有什么?偌大的一个渭国还养不了一个齐颜么?

  南宫静女又不放心地追问道:“此症……会影响她的寿数吗?”

  王御医捋了捋胡须:“凭老臣的医术……再得专人悉心照料以大宫的身体状况来看,享常人之寿并不难,只是……”

  南宫静女刚明媚起来的心又被末尾这个“可是”给击沉了,只见她秀眉微蹙,语气中略带愠怒:“有什么一次都说完,别拖拖拉拉的。”

  王御医:“是,是。只是……即便万分小心,这水症还是有复发的可能性,适才臣也说了……阴阳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生生不息。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水症会不时折磨大宫,以咳嗽,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最为常见。人体内之阴阳二气全靠这一呼一吸运转周天,呼吸不畅……还会有其他的问题,头脑会不似从前这般清明,会变得善忘,文采方面……慢慢的也不会有从前那么好了。”

  南宫静女反应了一会儿,怒道:“你是说这水症有可能会影响到缘君的头脑?”

  见王御医点头,南宫静女心如刀绞,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她转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齐颜,这样的结果这人定然无法接受,纵观大渭开国至今连前朝也都算上,高中二元一花者尚屈指可数。

  她本是异族人,八岁才开始学习说话写字,想也知道她取得今日的成就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朝廷让她国破家亡,又被渭国先锋官逼到跳了洛川的落下的水症,如今还要夺取她最引以为傲的天赋,这要齐颜如何释怀?

  南宫静女不禁回忆起了与齐颜昔日的点点滴滴,脑海中闪过的皆是她运筹帷幄,天纵奇才的炫目模样。

  难道这些……都将不存了吗?

  南宫静女并不在乎齐颜是否风采依旧,即便她自此变得痴傻,自己也绝对不会又半分嫌弃,今生今世……

  念及此处,南宫静女的心头又是一跳,这人……是女子啊!

  自己在想什么呢?这人明明是女子啊,两个女子何来今生今世……

  转而,南宫静女又想到了自家二姐,想到她说起小蝶是眼中有光,嘴边带笑的幸福模样,沉默了。

  南宫静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齐颜,连王御医告退去煎药的声音都没听到。

  她还是她,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形,一样的轮廓,左边脸颊上那道旧年的伤疤淡了不少,还是一样的俊美。

  熟睡的她恬静万分,透出一股男子没有的柔和。

  原来……她一直是她,眼拙的是自己罢了。

  南宫静女又看向齐颜的胸口,自己曾看过她胸口的烫伤,就是这平坦的胸口彻底骗过了自己,南宫静女的心头一跳,她记得齐颜说过:她为了抑制女子的特征曾服下奇毒,继而开口问道:“除了这水症,她的身体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没有得到回答,原来王御医已经不在殿内了。

  南宫静女想了想:此事关系到齐颜的身份,还是不要让内廷的人发现端倪为好,等到这淮南的局势平定下来自己发布一道皇榜,在民间为齐颜寻找一位高人入宫调理,在此之前先把水症好好治一治。

  也不知齐颜之前睡了多久,在南宫静女发现后她又睡了两天两夜,淮南的战报一封接一封,纷杳而至。

  六部尚书和中书令邢经赋根据国库的情况商议了一番,认为若是朝廷无力开战,女帝陛下应尽快颁布罪己诏安抚暴民,减少民间的损失,也避免暴民的队伍进一步扩大,危机到朝廷社稷。

  所有的折子奏请南宫静女照单全收,却保持了沉默。这两日南宫静女衣不解带地照顾齐颜,干脆命人把御书房的御案都抬到了承朝宫,摆到正殿处理朝务。

  不过两日,淮南的战报便不甚乐观,淮南距此快马加鞭也要十日左右的路程,实际情况或许比奏报上的更糟糕。

  但南宫静女的心中憋了一股劲儿,十分抗拒颁布罪己诏,邢经赋看穿了南宫静女的心思,主动入宫面圣,劝解说:上位者,要有胸怀天下的气度,要忍世人所不能忍,担世人所不能担之重担。老臣知道陛下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但……

  南宫静女听完邢经赋说的,心中愈发苦涩。难道真的因为自己是女子,气度不够?

  南宫静女没有答复邢经赋,她想等齐颜醒来听听对方的看法,若是齐颜也是这个意思,那么……这份委屈自己便受了。

  第三日清晨,南宫静女被吵醒,昨夜又是一个通宵,天快亮了她才伏在案上睡了一觉,蹙着眉看着满脸喜色的宫婢:“何事?”

  宫婢跪到地上:“启奏陛下,大宫醒来了!”

  南宫静女豁然起身,冲出正殿直奔寝殿而去,连黄绸子都忘了盖。好在新上任的内侍总管已经能担事儿,关了殿门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入内。

  南宫静女拎着长长的帝王裙摆,后面举着屏扇的内侍一路小跑的跟着,南宫静女冲入寝殿:“缘君!”

  齐颜顶着一脸病容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看到南宫静女进来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陛下。”

  见齐颜居然掀开被子想下床,南宫静女快步来到床前,生气又心疼地说道:“别起来!都这样了还拘什么虚礼?”虽是严厉的内容,但语气又轻又无奈,根本听不出半分责备。

  齐颜停住了掀被子的动作:“是。”

  长长的沉默后,先开口的是齐颜。

  齐颜:“朝堂上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南宫静女目露惊奇,随后又皱了皱眉:“可是宫人和你嚼舌头了?”后宫不得干政议政,除了齐颜任何宫人都不允许妄议政事。

  齐颜觉得心口憋闷,叹了一声:“陛下瘦了,也憔悴了。”

  闻言,南宫静女心中的委屈莫名涌了出来,她点了点头,毫无保留地说道:“淮南起了战事,暴民成立了一个‘振乾军’昨日收到的最新一封奏报上说,暴民里应外合已经占据了三座城池,队伍日益壮大,目前淮南节度使正在带兵镇压,但因为没有得到朝廷的明确指令并没有展开攻势。入冬了淮南虽然比京城暖和些,也是草木凋零行军艰难。而且这些暴民多是当地人,他们占山为王,对地形熟悉,城内又多有亲眷故旧,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收到消息,所以几次镇压都收效甚微。朝廷现在虽然兵多将广但暴民占据地利,若开战定是一场拉锯战,大军一旦开拔,战则必胜否则天威尽失,可是若是打起来一个月的开销就是七十五万两白银,朝廷就是砸锅卖铁也只能勉强维持三个月的开支,所以……”

  齐颜自然地接过话头,缓缓说道:“所以,那些老臣是不是奏请陛下颁布罪己诏,安抚暴民?”

  南宫静女不仅不意外齐颜说的,心里反而有些侥幸的期待:或许……御医说的过于严重了,这人不是好好的么?

  南宫静女点了点头。

  齐颜:“陛下的意思呢?”

  南宫静女不想干扰齐颜的判断,于是说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齐颜:“臣的意思是……这罪己诏万万颁不得。”

  南宫静女神情一阵,心头阴霾一扫而空,追问道:“为何?”

  殿外突兀的禀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陛下,早朝的时辰到了。”

  南宫静女:“秋……”只一字,便戛然而止。南宫静女本想让秋菊传旨今日不去早朝了,左不过就是那些老臣让自己下罪己诏而已。

  一个“秋”字,打破了难得的温存,让气氛陷入了沉默。

  南宫静女没说什么,齐颜亦是。

  齐颜送走秋菊和陈传嗣及夏荷已经有些日子了,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可是秋菊毕竟跟随南宫静女多年,这份存在感不是短时间能抹去的。

  齐颜固执地没有告诉南宫静女实情,一方面她不想暴露四方钱庄,另一方面她知道南宫静女心软,知道这几人还活着一定会把他们找回来,到时候又要陷入危险。

  于是这件事便逐渐成了横在二人中间的,一根看不见,摸不到的刺,只要不小心碰到就会痛。

  齐颜:“陛下还是先去上早朝吧,眼下正值战时,陛下若无故旷朝,该落人口实了。”

  南宫静女别过头:“嗯,等下先把药喝了,早膳也不必等我,他们会给我准备,我下了朝就回。”

  齐颜:“嗯。”

  ……

  南宫静女走后,齐颜按了按太阳穴,里面传出一阵跳动着的刺痛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这次醒来头脑便不甚清楚,舌根有些发硬。

  果然不出南宫静女所料,朝会上六部尚书和中书令再次请谏南宫静女颁布罪己诏,匆匆结束了朝会南宫静女直接回了齐颜,却看到齐颜还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倚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只是睡着了。

  南宫静女抿了抿嘴唇,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齐颜:“缘君?”

  齐颜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陛下早朝回来了?我怎么又睡着了?”

  南宫静女强自镇定,解释道:“御医说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嗜睡也是有的。”

  齐颜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臣以为,陛下不能颁布罪己诏的原因有二,一则这群暴民的自命‘振乾军’陛下若是颁布罪己诏,不仅不能安抚他们,反而会成为他们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由头。二则,陛下虽贵为女帝,但毕竟是女子。在这个自古即是男权为尊的天下……生平所做的一切错事都会被无限放大。”说到这里,齐颜长叹一声,悠悠道:“虽然陛下的根基逐渐稳固,但这天下不知还有多少男子,或文人,或武者,或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他们心里或许多少都会觉得被一个女人压在头顶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这次的暴民事件也能印证一二,人心难测,反复又险恶正是在于此。正所谓防民于口,甚防于川也是这个道理。众口铄金,一言一语就能毁灭一个人,这世道对男子是极为宽容的,对女子则莫名对了许多苛责。陛下若是男子颁布罪己诏或有可能万古流芳,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结局也会反过来。所以这个罪己诏颁布不得。”

  南宫静女听完犹如醍醐灌顶,之前自己除了委屈外心里一直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经过齐颜这一点拨豁然开朗。

  南宫静女又问道:“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朝廷该如何平叛?坐视不理肯定是不行的。”

  齐颜抬手拖住额头,用修长的手指按压这太阳穴,良久才说道:“臣倒是想到了一条计策……只不过手段有些残忍,陛下可愿?”

  南宫静女沉默片刻,颔首。

  ……

  齐颜给南宫静女出了一条计谋,如她所说是有些残忍,但绝对算得上奇谋。

  淮南地区其实是很少下雪的,到了冬天是淮南最干燥的季节,齐颜请南宫静女传密旨到淮南,找一个大风夜约定一个时辰派人防火烧山,务必要做到同时起火,并且组建一支由当地士兵组成的斩首部队,许以重利并保证其家人,宗亲的安全,命这支部队于同一夜潜伏被暴民占据的城池,对敌将实施斩首行动。

  同时派本地口音的士兵乔装成被大火烧山的暴民,聚集到被占据的城池底下求救。

  入城后,命这些士兵暗中散布多地烧起的乃是天火,天怒神罚。

  说到这里,齐颜垂下眼眸,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一丝晦暗难明的悲伤,天怒神罚和多点起火的计策自己曾用在她的身上呢……

  如今国库空虚,多少和重建未明宫有些关系,也就是如今的承朝宫……南宫静女把内廷最好的宫殿给了她,殊不知这对齐颜来说却是另一种折磨,她每天睁开眼睛看看这座宫殿,便能想起自己昔日所做的一切。

  南宫静女眼中的愕然稍纵即逝,诚然这样的手段在她看来的确不光彩,但南宫静女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妙计。

  这世上多少将军把《孙子兵法》视为金科玉律,背得滚瓜烂熟一到实战中就忘得一干二净,《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简而言之,上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之前朝中重臣包括淮南节度使都认为,朝廷应该及早收回失落的城池,也是孙子所言的:不得已之法。

  齐颜握住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南宫静女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宣御医过来瞧瞧。”

  齐颜:“不要紧,只是喉咙有些痒,臣还没说完呢,这只是计策的一半。”

  南宫静女起身为齐颜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才说道:“继续说吧。”

  齐颜:“臣上述所言不过是准备阶段,最重要的环节是‘降’,如何让这群暴民重回家园才是重中之重。”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淮南富庶又是大渭的粮仓,淮南不稳朝廷社稷亦动摇,我之前想了几个法子最直接有效的就是利诱,可眼下朝廷国库空虚,而且三年大赦都还没过呢,不还是反了?”

  齐颜:“这些暴民里许多都是身家清白的农户,陛下大赦天下他们的获益并不大,但这次则不同了,等到放火烧了山,暴民内部不免人心惶惶,陛下可派遣一位有分量的人物,带着陛下手书的大诰前往淮南,将大诰悬挂于城墙之上,并派人手写一些印上陛下的私印放到城外十丈开外。夜里关了城门任凭随意索取,上面不用写太复杂的内容,只写‘凭此书,既往不咎’即可。”

  南宫静女追问道:“那他们不来拿怎么办?”

  齐颜微微一笑,眼中透出淡淡的宠溺和温柔,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不来拿咱们就派人去拿,第一次不要放太多每座城外五十份足够。每隔十日增发一批,每次数量不定但不都要太多,还要适当减少。另外……陛下不是说那些暴民多为当地人士吗?那就在城中也分发一些,让城中的百姓转赠给误入歧途的亲友,当然还要言明此大诰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后若暴民还未平息,否则大军开到所有人参与者皆以谋反之罪论处,祸及家人。”

  南宫静女听完,思索半晌:“你先休息,我去与六部尚书商量一番。”

  齐颜拽住了南宫静女的手:“陛下莫急。”

  南宫静女的心突兀地跳了两下,这边齐颜似乎想到了什么默默地收回了手。

  这还是南宫静女得知齐颜的女子身份后,二人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只是一瞬。

  南宫静女压下心头的异样:“还有何事?”

  齐颜:“陛下,臣出的这条计策拿捏分寸很重要,轻了恐会适得其反,不仅没有安抚暴民还弄得朝廷和陛下的威严尽失,重了则会逼得他们破釜沉中与朝廷对抗到底,而且这个人……不仅要对陛下绝对忠诚还要有一定的分量……”

  南宫静女:“公羊槐如何?”

  齐颜:“白石自然是好的,但太尉身系兵符对那些暴民来说压迫太甚,而且这个节骨眼白石应留在京城辅佐保卫陛下,不宜离京。”

  南宫静女听出了齐颜的请缨之意,当即反对道:“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远行,外面天寒地冻淮南又远,经不起这个折腾。”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嘴唇翕动,良久才轻声吐出几个字来:“臣只是想再为陛下做些什么。”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南宫静女却莫名听出一丝诀别之感,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南宫静女别开眼,却坚定地回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齐颜没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南宫静女的背影直至消失,南宫静女走后没多久,齐颜又睡下了,再次醒来南宫静女再次出现在齐颜的床边。

  殿内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晕让南宫静女的表情有些模糊,齐颜恍惚了好一阵,问道:“陛下?这是几时了?”

  南宫静女为齐颜掖了掖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快子时了,御医说你的身子虚,药方里加了安眠的药材。”

  南宫静女说完便垂下了眼眸,看着锦被上的某个点怔怔出神。

  齐颜的妙计得到了六部尚书及中书令和太尉的支持,但还没商量出具体人选,御医院的人便匆匆来报:大宫昏迷。

  南宫静女立刻结束议政,慌忙赶来,齐颜刚醒不过一日,便再度陷入了昏厥。

  南宫静女发了很大的火,御医院的人如履薄冰,王御医更是以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他的药方绝对没有问题。

  为表清白,王御医还将齐颜用剩下的药渣吃了,两个时辰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南宫静女慌了,寸步不离地守在齐颜的床边,不时将手指伸到齐颜的鼻息下面探探。

  集御医院之力,所有的法子都用了,包括针刺穴位……齐颜就是没有醒来的征兆,南宫静女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即便贵为女帝也只能眼巴巴的盼着,痴痴等待、别无他法。

  好在这次齐颜并没有睡多久,只几个时辰就醒了,醒来后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但南宫静女知道这并不代表齐颜的身体无恙,如果只是普通的沉睡不可能连针刺穴位都唤不醒。

  最让南宫静女绝望的是:除了水症,御医院诊断不出齐颜其他的病症。

  南宫静女抬手为齐颜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柔声道:“我给你换了一批新宫人安置在了宫里,没个贴心的人伺候可不行。今日我忙了一天,先回去休息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渴了饿了,都叫宫人服侍你,好不好?”

  齐颜:“嗯。”

  南宫静女强自将眼眶中的湿润逼了回去:“那我先回去了?”

  齐颜:“陛下等等!”

  南宫静女:“嗯?”

  齐颜:“商量的结果怎么样?朝臣们怎么说……?”

  南宫静女:“放心,他们都认为你的计策可行,我明日就着手去办。”

  齐颜:“那人选呢?定了么?”

  南宫静女:“还在商讨中,若你觉得公羊槐不合适,我可以让中书令亲自前往,中书令位极人臣又是文官,总符合你的要求了吧?”

  齐颜想了想,回道:“中书令大人要是愿意走这一遭,也好。”

  南宫静女:“好好休息。”

  ……

  南宫静女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便无声滑落,她挺直了腰身下巴微微抬起,离开了寝殿。

  出了寝殿,一阵罡风刮过,南宫静女身上的衣物被瞬间打透,脸颊更是像刀割般疼着。

  南宫静女的身后跟着隆重的仪仗,她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无声地流着眼泪。

  在这个寂寞又寒冷的夜,南宫静女在宫道上独行,顶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哀伤。

  她和齐颜之间……还没来得及理清,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为什么?

  南宫静女回到御书房与众位大人商讨一番后,将中书令邢经赋单独留了下来,将齐颜所出之计策的关键之处向邢经赋剖析了一遍,后者听完抚掌称叹,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农户大多靠天吃饭,对怪力乱神之说尤其敬畏。

  南宫静女:“年关将至,照理说是不应该让你亲自走一趟的,然朝廷值此危机之际,如缘君所说这件事操作的火候不能偏差半分,所以朕必须要将这件事托付给一个能力超群,又绝对信得过的人。”

  邢经赋:“老臣明白,陛下请放心!”

  南宫静女:“回去收整行装,三日后带着朕的大诰出发,朕亲自为你送行。”

  邢经赋一撩官袍下摆,跪到地上:“臣遵旨!”

  ……

  南宫静女连夜写了大诰找来工部刻到了石板上,她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闲几日,好好陪陪齐颜,再命人到民间去寻访名医给齐颜看病。

  可是……无巧不成书。

  在邢经赋准备前往淮南的前夜,邢经赋的高堂老母寿终正寝,被人发现的时候老太君的尸身已经凉了。

  按照渭国例律,尊堂去世应守孝三年,亦之为“丁忧”,在朝者要辞去官职,从商者不能出市,就连农户也不能再种地,特别是嫡长子更要遵从,有些名门望族连嫡长孙也要跟着守孝一年。

  这三年里,丁忧者要在坟边修筑一间草庐独居,着桑麻、吃寒食、每日祭奠。

  渭国举国信奉儒家,重孝道,向邢经赋这种文人出身,若是不尊孝悌,不仅他自己,连子孙后代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消息报道宫里,南宫静女沉默良久,免去了邢经赋前往淮南之责,并准许其辞官三年,三年后再行录用,还亲手写了一对挽联,一方匾额差人送到邢府,赠封了邢经赋之母诰命夫人。

  左右仆射同理中书一职,等待圣命。但另一个更迫在眉睫的事情摆在眼前:御史团就要前往淮南,主事之位再度空悬。

  南宫静女这下彻底犯了难,登基这段时间以来南宫静女虽然大力培养了一批青年忠君力量,但他们大多还没有能力担此大任。

  前朝遗留下来的这些老臣,只有邢经赋一个南宫静女即信得过能力也足够,剩下的要么是垂垂老迈不宜远行,要么就是行事作风过于保守,或者有荷前朝藕断丝连的嫌疑。

  公羊槐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就像齐颜所说,他掌握半片兵符对暴民来说威压太甚。

  南宫静女想来想去,想让兵部侍郎晋州籍的秦德顶上,秦德是齐颜的门生,也是齐颜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这个主意一定,南宫静女来到了承朝宫,想问问齐颜的意见,或者有没有什么嘱咐。

  来到承朝宫却被宫婢告知,一个时辰以前雅贵太妃娘娘前来探望。

  南宫静女先是一怔:她来做什么。

  紧接着想起了吉雅和乞颜阿古拉昔日的“瓜葛”来——齐颜曾说过,纳古斯额日和曾想把吉雅许配给乞颜阿古拉为妻……

  南宫静女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又听到吉雅已经在寝殿待了快一个时辰,步子又加快了不少。

  “吱呀”一声,南宫静女推开了寝殿的门,屏风挡住了南宫静女的视线。

  从屏风后面传来了吉雅娇滴滴的声音:“何人?”

  南宫静女快步走了过去,看到齐颜只穿着雪白的中衣靠坐在床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空了的药碗,而吉雅则毫不避嫌地坐在了床边!

  南宫静女冷着脸:“你来做什么?”

  吉雅嫣然一笑,美丽不可方物:“我听说缘君病了,特来探望。”说着笑着看向齐颜。

  齐颜则是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南宫静女看到了齐颜的笑容,心中的火苗“腾”地一声燃烧起来。心头豁然开朗:是了,吉雅定是一早就发现了齐颜的身份,这么多年都没说一定有隐情!

  南宫静女冷冷道:“现在看到了?”

  吉雅:“嗯,看到了。”

  南宫静女:“不送。”

  吉雅也不恼,拈指抵在唇边,吃吃笑了一阵,起身离去。

  待关门的声音传来,南宫静女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看了齐颜一会儿,轻叹道:“今日感觉如何?”

  南宫静女的反应齐颜只猜中了一半,她猜到了南宫静女对吉雅的态度,却没猜到结局。

  她本以为南宫静女会追问自己吉雅为何会来的,却没想到她竟只字不提。

  齐颜:“多谢陛下关心,臣感觉好多了,多亏有雅贵太妃娘娘陪伴。”

  南宫静女的眉心一跳,这一刻她像不认识齐颜了似的,惊愕地望着她。

  “陪伴”两个字听得南宫静女的心里酸涩无比,自己的皇夫何时轮到旁人来陪伴了?

  话到了嘴边,南宫静女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想到齐颜沉睡不醒的样子,看着她满脸的病容,实在不忍苛责。

  齐颜:“陛下……事情可还顺利?”

  南宫静女叹了一声,本想坐到床上,一想到吉雅刚才坐在那里就怎么也坐不下去,搬来圆凳坐到齐颜身边:“邢老夫人昨夜殁了,邢经赋今日托人上了折子,请奏卸任中书令一职,丁忧三年。我已经准了。”

  齐颜没做声,南宫静女又说道:“淮南主事一职空悬,我想让秦德顶上,你以为如何?”

  齐颜屈了屈修长的手指,答道:“秦德……能力是够的。不过他是寒门出身,到时恐怕会心软。铺垫的环节若是不够狠,不让那些暴民尝尝朝廷的手段,怕是不会心甘情愿投降的。臣之计策环环相扣,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错,必须要把暴民逼上绝路在抛出一丝希望,才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思索着还有谁可以托付。

  齐颜又慢悠悠地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群暴民目的明确,兵行诡道,一定有人暗中支持,这次若是不把事情彻底抑制住,下一次卷土从来这招就不管用了。陛下……”

  南宫静女:“别说了!”

  齐颜:“陛下!”

  南宫静女:“我就不信诺大的朝堂就找不到一个顶替的人,总之我不许你去!”

  见南宫静女欲走,齐颜又补了一句:“陛下,臣这几日憋闷得很,不知可否让吉雅不时过来走走?”

  南宫静女气得变了脸色,胸口起伏,拂袖而去。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

  今日,吉雅找到齐颜:她接到了纳古斯·阿奴金的亲笔手书,说古奇巴音听闻齐颜的身份暴露,准备待到洛川冰封之时举兵营救,阿奴金以吉雅的儿子做质要求吉雅做内应。

  吉雅思来想去,眼下渭国朝廷虽然危机四伏,但南宫静女的能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如今朝局逐渐稳固,而且洛北距离京城千里开外,就算能打到京城至少也要一年半载,当年渭国虽然也是趁着洛川冰封颠覆了草原,但那是南宫让事先在洛川一侧囤结大军,在加上草原一马平川才能成功。

  渭国不同于草原,城池林立,各地都有驻军,想打到京城绝非易事,一旦两边嫌弃战火,吉雅知道自己定会被杀了祭旗。

  于是她来找到齐颜,如果齐颜能帮她回到洛北,她愿意尽力劝说古奇巴音和阿奴金,避免这场战事。

  齐颜听完惊愕不已,她稍加思索就知道这一定是面具人给自己的报复,但自家安达的个性齐颜是了解的,算算日子再过一两个月洛川就能冻结实,为了救自己巴音一定会杀过来的!

  眼下国库空虚,淮南出了大规模的叛军,若是洛北也反了,朝廷危矣,若是面具人在伺机出手……

  齐颜也想过让钱通或者四方钱庄的人给巴音捎信,告诉他自己没事。

  可是稍加思索便知行不通,阿奴金早有反心,不然他不会收编了巴音这个杀父仇人,还不是看中了巴音的万夫不当之勇?

  钱通和四方钱庄的人一是不懂草原话,二是目色与草原人不同无法乔装,唯有吉雅一人,可以安全抵达洛北将自己的口信带给巴音!

  齐颜当即与吉雅达成协议,她强求吉雅阻止这场战争,只求吉雅想尽一切办法至少拖过这个冬天,只要洛川一融化阿奴金他们再想过来就难了,待到明年自己再想办法见巴音一面,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劝服他!

  当初,是自己要求南宫静女把吉雅留下来的,至少算是个人质,要怎样才能把吉雅送走呢?

  其实很简单……

  齐颜要吉雅每日午时三刻都来看自己,至少待上一个时辰,这是南宫静女下了早朝来看自己的时间,只有让南宫静女怀疑自己与吉雅“不清不楚”,才能激怒她把吉雅打发会洛北……

  或者,最好是南宫静女一怒之下,向当年一样“眼不见为净”把自己派到淮南去,那就更好了……

  只是啊。

  看到南宫静女伤心的模样,齐颜的心也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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