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睡前故事
精挑细选地买了一堆食材的路珏,在临结账前才意识到：他现在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随随便便就能养活小朋友的人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衣兜里连枚硬币都没有的穷光蛋。
甚至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出厂配置里自带的。
于是路珏垂眼，看着还没有完全抽条,将将地长到了他的肩膀告诉的宋忱,有些气闷地坦言：“我忽然发现,我好像没钱。”
听得排在他前面的那个大叔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路珏从那位大叔忍不住下撇的嘴角处读出了点鄙夷的意思。
大概是在想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买了这么一购物车的食材,却对着一个青涩未褪的高中生说没钱这事也太过分了。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看着人模人样,结果是个无业游民的男人想占小朋友的便宜。
对此，至少从来没想过在钱财方面栽跟头的路珏凌乱了一瞬。
他无视了那位大叔继续上下打量他的眼神,开口对宋忱说抱歉，“我忘了要先问你带了多少钱,就自作主张地买这买那了。”
宋忱听着,想当然地觉得路珏作为一个机器人出门前不知道担心钱的事其实很正常。
就算路珏这会儿告诉他说自己刚知道买东西要花钱，他都不会觉得有半点惊讶。
毕竟路珏还是个刚被激活的机器人啊,他怎么能用人类的人情世故去框住对方。
宋忱心下唯一觉得有些愕然的，是路珏藏在话里，听起来真心实意的内疚感。
他在想到底是现在的科技已经进步地能让机器人也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了，还是眼前的这个A-105号演技太好了点。
以至于对方不过是匆匆一个垂眼，他就已然有些不忍心地想要分秒必争地回答“没关系”了。
大概还是美色误人。宋忱想。
要怪就怪眼前这个机器人的皮相和骨相都太优越，他才会莫名地从对方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里读出愧疚来。
但宋忱最终也只是抿了下嘴唇，刻意装镇定地说着霸道小少爷的台词,“你是我的机器人，所以你买东西我付钱的事是应该的。”
他的眸光闪烁了两下，补充：“况且，你买这些东西回家也是为了给我做饭,你自己又吃不了。”
就在宋忱说话间，排在他和路珏前面的那位已经付钱离开。
路珏和宋忱在后面人的催促之下往前移了一格，没有再说话。
路珏兀自把购物车里的东西堆放在了结账台上，听宋忱用一种礼貌又生疏的语气回应售货员小姐问他怎么支付的问题。
路珏目光灼灼地看着，莫名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宋忱与他今天刚见过的那两面又不同。
就像是一只离群了的鹤，是清冷而有距离感的。
让路珏在恍然间回忆起了他在第一个世界里见到宋忱的第一眼。
只是路珏的视线在匆匆掠过宋忱之后，就又恢复如常了。
出了超市门的路珏左手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右手则把宋忱那瘦得能轻易摸清骨节的手拢在掌心里。
他在下意识把宋忱往马路里侧让的同时，开口问宋忱晚上想先吃点什么，明天早上又想吃什么。
宋忱沉默了几秒，最后报了几道再简单不过，他却只在楼下的小炒店吃过的家常菜。
点完之后还没忘了问路珏：“你们机器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生化武器吧？”
“当然不会。”路珏回答。
他想，至少他不会。
“那，你们会因为主人的指令太挑剔了而生气吗？”宋忱又问。
他下意识地想抠指腹。那是他紧张时候的表现。
只是他现在的左手被路珏攥着，因而不过一秒，就被察觉到了他意图的路珏动作轻柔地给抚平了指尖。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哦。”宋忱听见路珏用平静的语气如是说道，只好作罢。
但他依旧在心里期待着路珏给予他一个否定的答案的同时，又矛盾且贪心地希望自己在路珏那儿是特别的。
路.读宋机.珏会意，回答：“那些低级机器人大概就是所有者说什么他们干什么吧。毕竟他们的程序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无条件地服从主人的命令’的指令。”
“但是我不一样。”路珏说，“我是最新款的陪伴式机器人，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会感知到周遭人的喜怒哀乐，所以，我不会盲从别人的指令。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例如现在，我认为对的事情就是像个哥哥一样好好地照顾你，给你所希望的一切关怀。”
宋忱问：“包括给我做饭吗？”
“嗯。”路珏回答。
宋忱又问了一连串问题：“也包括睡前说晚安，睡醒之后说早安，接送我上下学吗？”
“当然。”路珏回应，“说好了一切就是一切。”
很好满足的宋忱按捺着自己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装严肃地找茬道：“那不还是无条件服从我的想法吗？”
路珏接话：“也不全是。例如要是你在和家长吵架后，嘴硬地说你想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的话，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我只会听从你说的那些，我认为真的有利于你心情愉悦的事。”
路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机器人特有的毫无波澜。
但是那一字一句还是化作了根根箭矢，又恰巧地正中了宋忱的红心。
晚饭桌上，取代单调的麻辣米线的是小分量的四菜一汤。
酱排骨、油焖大虾、辣炒鸡丁、炒空心菜和紫菜蛋花汤。
路珏替宋忱盛好饭，又拿好筷子，然后就坐在宋忱对面看着他吃饭。
宋忱被路珏一瞬不瞬的视线盯得有些紧张。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站在人群边缘的人，乍被人这么盯着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在盯着自己看的那人，就像是照着自己的审美设计的情况下。
只是当宋忱抬眼，对上路珏其实并不灼热，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如水的视线时，他那微微扬起的灵魂又被拖回了泥洼现实。
他想：对方只是一个机器人啊。
一个大概只是把陪伴他当作了机生任务，才会对他这么好的机器人。
“好吃吗？”路珏看着宋忱飘忽不定的表情，开口问。
忽然就没那么确定自己的做菜配方也能满足这个世界的宋忱的口味了。
就在路珏思忖着下次做菜的时候，要不还是把数据库里的那些烹饪方法导出来的时候，宋忱点头回答了“嗯”。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路珏听见了。
于是路珏努力往话里塞着笑意，说：“那就好。”
没忘了要跟表扬小朋友似的摸摸宋忱的小脑瓜。
乍被轻柔地摸了一下脑袋的宋忱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努力地尝试回忆，却发现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被人这样温柔对待是什么时候了。
毕竟在家里，他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在学校里，他则是性格孤僻又阴郁的怪学生。
——没有人会特意地停下脚步来照顾他的感受。
连带着这种久违地“同桌吃饭”的事，让路珏右上角的任务进度条缓慢地挪动了半格。
路珏注意到了，感慨于自己家的小可怜怎么这么好哄的同时，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不是宝贝你一个吃不完太多菜的话，我其实是想把自己现在能想到的菜全给你做个遍的，争取做个海陆空盛宴……”
路珏还没说完，宋忱就疑心自己幻听了地打断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宝贝？”路珏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就听见宋忱闷声问他：“是不是你们机器人都这么随便？”
路珏想也不想地否认：“不是的哦。”
他一本正经地强调：“这是专属于你的称呼。如果把我买回家的是别的小朋友的家长，或者坐在我对面吃饭的人是别的小朋友的话，我大概宁愿丢下尊严地叫他一声‘主人’，也不会轻佻地叫他宝贝的。”
初步确认了自己在路珏那儿是特殊的的宋忱慢下了夹菜的动作，不知满足地想要听更多地问：“那，如果你真的被别的家庭买走了的话，你遇见我的时候还会这么叫我吗？”
宋忱刚把假设说出口，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强机器人所难了一点。
连带着在他的预设里路珏可能会给他的否定答案，他忽然就觉得方才还色香味俱全的菜于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路珏看着已经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小心思写在脸上了的宋忱，能猜到对方这会儿想听什么。
而他也确实会这么做地回答：“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大概会违反机器人守则地从那个家庭里偷跑出来，然后来找你。不过可能得麻烦小宝贝你替我付一下赔偿金了。”
路珏说着，停顿了一瞬，补充道：“大概，还会害你挨家长的一顿骂。”
他以退为进地说：“不过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会不会选择你的事了，而是得看你愿不愿意要我这个二手机器人了。”
“我要的。”宋忱小声地说。
他面色有些绯红地想，不管路珏这话是认真的还是骗他的，他都当真了。
至少单方面地把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认定成了双向奔赴。
宋忱为此还特意清了清嗓子，少见地坦率道：“如果他们让我自己去挑的话，我也会选择你的。”
路珏意欲扯出一个微笑以给小朋友一个正面反馈，却发现脸上的仿真皮僵硬得吓人。
于是他放弃了，决定晚上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一下。
他最后也只是回答：“我知道的哦，宝贝。我知道是你选择了我。”
在路珏说完那话之后，饭桌上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偶尔的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
路珏也就那样耐着性子地撑着下巴，看着宋忱吃完了一整顿晚饭。
饭后，路珏主动起身收拾碗筷，然后把东西一股脑地全塞进了自动洗碗机里。
他在屋里溜达着，看着重新在客厅里做起作业了的宋忱，真切地再度意识到了自己家的小朋友现在还只是个高中生。
路珏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的宋忱，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走近了。
他站在宋忱身后，越过椅背去看桌上的练习册封面，问：“宝贝今年是几年级？”
“高三。”宋忱闷声回答。
路珏听着，暗自松了口气地想：还好。左右也不过是熬过今年就过去了的事。
不然就这种每天得分开十几个小时的日子，要是让他真真切切地过个十年八年的话，他大概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每天思念主人时间过长而自闭的机器人。
而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高考制度，也不了解宋忱的具体学习情况的路珏，试图当个小老师地凑近了。
然后就悲哀地发现他的宝贝选的是全文科，连数学都是文科数学。
前者教不了，后者大概不需要他教。
路珏看着宋忱此刻略有纠结的大题，企图用机体内配置的智脑去查，却发现它只能给出一堆文不对题的答案。
于是路珏有点语塞地想：……大概这就是文科题的奥秘吧。字数多且题干相似到让智脑跟个智障似的。
以及，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没用。
帅哥心里的小人抹眼泪.JPG
更悲惨的是路珏意识到，即便他想给宋忱买个家教机之类辅助学习的东西，恐怕还得宋忱自己掏钱。
所以路珏坚定地把要赚钱这事提上了日程，争取尽快做一个能在物质上满足小朋友一切需求的男人。
但现今穷的连叮当响都响不了的路珏只是略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改而问宋忱学习成绩怎么样。
“还行。”宋忱轻声回答。
路珏一时摸不清宋忱嘴里的“还行”是什么段位，只是贴心地说：“如果你需要帮忙抽查知识点之类的，可以找我。”
宋忱闻言，在试卷上唰唰勾画着的笔尖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路珏的脸是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喑哑而冷淡的，但他却总是能从路珏的话里听出点温柔且有耐心的意思来。
大概是路珏的咬字方式太缱绻了一点。宋忱想。
他还是没有回绝地应了声“好”，尽管他其实并不需要。
晚上十一点的家里。
那两位做家长的还没有着家。
宋忱装作有很多不得不在今晚做完的课内作业的样子，课外卷子刷了一张又一张。
最终还是路珏看不下去了，给小朋友热了杯牛奶，催促着对方喝完就去睡觉。
“明天不是周一吗？你还得早起去上学。”路珏用不容置喙的陈述语气说。
宋忱在反驳说自己起得来，和假装自己确实还没写完作业之间，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当一个路珏眼里乖乖听话的好孩子。
只是宋忱喝完热牛奶，躺在床上，被路珏帮着平平整整地掖好被子之后，忽然想要得寸进尺一点地问：“你能不能，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并且狡猾地怕路珏不答应地卖惨：“因为他们俩从来都没给我讲过。哪怕是在我很小的时候。”
路珏看着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对漂亮的葡萄眼的小朋友。
听着对方可怜兮兮地提出来的要求，叹了口气地说“好”。
路珏搬了把椅子，讲得是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大克劳斯和小克劳斯》。
只是他讲到一半，才意识到这大概并不适合做为一个睡前故事来讲给他的宝贝听。
但是他垂眼，发现那个央他讲个故事给他听的小朋友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大概对方只是怕黑也怕孤单的想听个声吧。路珏想。
然后按灭了宋忱的那盏床头灯，又指背轻柔地贴了一下宋忱的脸，用他目前所能到的最温柔的语调说了“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路珏：再不努力做打工人就得被迫让老婆养我了。（x）
以及，感谢“镜清”小天使送出的1瓶营养液！亲亲~
感谢“幽幽子墨”小可爱送出的5瓶营养液！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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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衣兜里连枚硬币都没有的穷光蛋。
甚至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出厂配置里自带的。
于是路珏垂眼，看着还没有完全抽条,将将地长到了他的肩膀告诉的宋忱,有些气闷地坦言：“我忽然发现,我好像没钱。”
听得排在他前面的那个大叔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路珏从那位大叔忍不住下撇的嘴角处读出了点鄙夷的意思。
大概是在想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买了这么一购物车的食材,却对着一个青涩未褪的高中生说没钱这事也太过分了。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看着人模人样,结果是个无业游民的男人想占小朋友的便宜。
对此，至少从来没想过在钱财方面栽跟头的路珏凌乱了一瞬。
他无视了那位大叔继续上下打量他的眼神,开口对宋忱说抱歉，“我忘了要先问你带了多少钱,就自作主张地买这买那了。”
宋忱听着,想当然地觉得路珏作为一个机器人出门前不知道担心钱的事其实很正常。
就算路珏这会儿告诉他说自己刚知道买东西要花钱，他都不会觉得有半点惊讶。
毕竟路珏还是个刚被激活的机器人啊,他怎么能用人类的人情世故去框住对方。
宋忱心下唯一觉得有些愕然的，是路珏藏在话里，听起来真心实意的内疚感。
他在想到底是现在的科技已经进步地能让机器人也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了，还是眼前的这个A-105号演技太好了点。
以至于对方不过是匆匆一个垂眼，他就已然有些不忍心地想要分秒必争地回答“没关系”了。
大概还是美色误人。宋忱想。
要怪就怪眼前这个机器人的皮相和骨相都太优越，他才会莫名地从对方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里读出愧疚来。
但宋忱最终也只是抿了下嘴唇，刻意装镇定地说着霸道小少爷的台词,“你是我的机器人，所以你买东西我付钱的事是应该的。”
他的眸光闪烁了两下，补充：“况且，你买这些东西回家也是为了给我做饭,你自己又吃不了。”
就在宋忱说话间，排在他和路珏前面的那位已经付钱离开。
路珏和宋忱在后面人的催促之下往前移了一格，没有再说话。
路珏兀自把购物车里的东西堆放在了结账台上，听宋忱用一种礼貌又生疏的语气回应售货员小姐问他怎么支付的问题。
路珏目光灼灼地看着，莫名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宋忱与他今天刚见过的那两面又不同。
就像是一只离群了的鹤，是清冷而有距离感的。
让路珏在恍然间回忆起了他在第一个世界里见到宋忱的第一眼。
只是路珏的视线在匆匆掠过宋忱之后，就又恢复如常了。
出了超市门的路珏左手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右手则把宋忱那瘦得能轻易摸清骨节的手拢在掌心里。
他在下意识把宋忱往马路里侧让的同时，开口问宋忱晚上想先吃点什么，明天早上又想吃什么。
宋忱沉默了几秒，最后报了几道再简单不过，他却只在楼下的小炒店吃过的家常菜。
点完之后还没忘了问路珏：“你们机器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生化武器吧？”
“当然不会。”路珏回答。
他想，至少他不会。
“那，你们会因为主人的指令太挑剔了而生气吗？”宋忱又问。
他下意识地想抠指腹。那是他紧张时候的表现。
只是他现在的左手被路珏攥着，因而不过一秒，就被察觉到了他意图的路珏动作轻柔地给抚平了指尖。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哦。”宋忱听见路珏用平静的语气如是说道，只好作罢。
但他依旧在心里期待着路珏给予他一个否定的答案的同时，又矛盾且贪心地希望自己在路珏那儿是特别的。
路.读宋机.珏会意，回答：“那些低级机器人大概就是所有者说什么他们干什么吧。毕竟他们的程序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无条件地服从主人的命令’的指令。”
“但是我不一样。”路珏说，“我是最新款的陪伴式机器人，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会感知到周遭人的喜怒哀乐，所以，我不会盲从别人的指令。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例如现在，我认为对的事情就是像个哥哥一样好好地照顾你，给你所希望的一切关怀。”
宋忱问：“包括给我做饭吗？”
“嗯。”路珏回答。
宋忱又问了一连串问题：“也包括睡前说晚安，睡醒之后说早安，接送我上下学吗？”
“当然。”路珏回应，“说好了一切就是一切。”
很好满足的宋忱按捺着自己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装严肃地找茬道：“那不还是无条件服从我的想法吗？”
路珏接话：“也不全是。例如要是你在和家长吵架后，嘴硬地说你想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的话，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我只会听从你说的那些，我认为真的有利于你心情愉悦的事。”
路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机器人特有的毫无波澜。
但是那一字一句还是化作了根根箭矢，又恰巧地正中了宋忱的红心。
晚饭桌上，取代单调的麻辣米线的是小分量的四菜一汤。
酱排骨、油焖大虾、辣炒鸡丁、炒空心菜和紫菜蛋花汤。
路珏替宋忱盛好饭，又拿好筷子，然后就坐在宋忱对面看着他吃饭。
宋忱被路珏一瞬不瞬的视线盯得有些紧张。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站在人群边缘的人，乍被人这么盯着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在盯着自己看的那人，就像是照着自己的审美设计的情况下。
只是当宋忱抬眼，对上路珏其实并不灼热，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如水的视线时，他那微微扬起的灵魂又被拖回了泥洼现实。
他想：对方只是一个机器人啊。
一个大概只是把陪伴他当作了机生任务，才会对他这么好的机器人。
“好吃吗？”路珏看着宋忱飘忽不定的表情，开口问。
忽然就没那么确定自己的做菜配方也能满足这个世界的宋忱的口味了。
就在路珏思忖着下次做菜的时候，要不还是把数据库里的那些烹饪方法导出来的时候，宋忱点头回答了“嗯”。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路珏听见了。
于是路珏努力往话里塞着笑意，说：“那就好。”
没忘了要跟表扬小朋友似的摸摸宋忱的小脑瓜。
乍被轻柔地摸了一下脑袋的宋忱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努力地尝试回忆，却发现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被人这样温柔对待是什么时候了。
毕竟在家里，他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在学校里，他则是性格孤僻又阴郁的怪学生。
——没有人会特意地停下脚步来照顾他的感受。
连带着这种久违地“同桌吃饭”的事，让路珏右上角的任务进度条缓慢地挪动了半格。
路珏注意到了，感慨于自己家的小可怜怎么这么好哄的同时，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不是宝贝你一个吃不完太多菜的话，我其实是想把自己现在能想到的菜全给你做个遍的，争取做个海陆空盛宴……”
路珏还没说完，宋忱就疑心自己幻听了地打断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宝贝？”路珏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就听见宋忱闷声问他：“是不是你们机器人都这么随便？”
路珏想也不想地否认：“不是的哦。”
他一本正经地强调：“这是专属于你的称呼。如果把我买回家的是别的小朋友的家长，或者坐在我对面吃饭的人是别的小朋友的话，我大概宁愿丢下尊严地叫他一声‘主人’，也不会轻佻地叫他宝贝的。”
初步确认了自己在路珏那儿是特殊的的宋忱慢下了夹菜的动作，不知满足地想要听更多地问：“那，如果你真的被别的家庭买走了的话，你遇见我的时候还会这么叫我吗？”
宋忱刚把假设说出口，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强机器人所难了一点。
连带着在他的预设里路珏可能会给他的否定答案，他忽然就觉得方才还色香味俱全的菜于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路珏看着已经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小心思写在脸上了的宋忱，能猜到对方这会儿想听什么。
而他也确实会这么做地回答：“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大概会违反机器人守则地从那个家庭里偷跑出来，然后来找你。不过可能得麻烦小宝贝你替我付一下赔偿金了。”
路珏说着，停顿了一瞬，补充道：“大概，还会害你挨家长的一顿骂。”
他以退为进地说：“不过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会不会选择你的事了，而是得看你愿不愿意要我这个二手机器人了。”
“我要的。”宋忱小声地说。
他面色有些绯红地想，不管路珏这话是认真的还是骗他的，他都当真了。
至少单方面地把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认定成了双向奔赴。
宋忱为此还特意清了清嗓子，少见地坦率道：“如果他们让我自己去挑的话，我也会选择你的。”
路珏意欲扯出一个微笑以给小朋友一个正面反馈，却发现脸上的仿真皮僵硬得吓人。
于是他放弃了，决定晚上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一下。
他最后也只是回答：“我知道的哦，宝贝。我知道是你选择了我。”
在路珏说完那话之后，饭桌上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偶尔的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
路珏也就那样耐着性子地撑着下巴，看着宋忱吃完了一整顿晚饭。
饭后，路珏主动起身收拾碗筷，然后把东西一股脑地全塞进了自动洗碗机里。
他在屋里溜达着，看着重新在客厅里做起作业了的宋忱，真切地再度意识到了自己家的小朋友现在还只是个高中生。
路珏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的宋忱，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走近了。
他站在宋忱身后，越过椅背去看桌上的练习册封面，问：“宝贝今年是几年级？”
“高三。”宋忱闷声回答。
路珏听着，暗自松了口气地想：还好。左右也不过是熬过今年就过去了的事。
不然就这种每天得分开十几个小时的日子，要是让他真真切切地过个十年八年的话，他大概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每天思念主人时间过长而自闭的机器人。
而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高考制度，也不了解宋忱的具体学习情况的路珏，试图当个小老师地凑近了。
然后就悲哀地发现他的宝贝选的是全文科，连数学都是文科数学。
前者教不了，后者大概不需要他教。
路珏看着宋忱此刻略有纠结的大题，企图用机体内配置的智脑去查，却发现它只能给出一堆文不对题的答案。
于是路珏有点语塞地想：……大概这就是文科题的奥秘吧。字数多且题干相似到让智脑跟个智障似的。
以及，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没用。
帅哥心里的小人抹眼泪.JPG
更悲惨的是路珏意识到，即便他想给宋忱买个家教机之类辅助学习的东西，恐怕还得宋忱自己掏钱。
所以路珏坚定地把要赚钱这事提上了日程，争取尽快做一个能在物质上满足小朋友一切需求的男人。
但现今穷的连叮当响都响不了的路珏只是略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改而问宋忱学习成绩怎么样。
“还行。”宋忱轻声回答。
路珏一时摸不清宋忱嘴里的“还行”是什么段位，只是贴心地说：“如果你需要帮忙抽查知识点之类的，可以找我。”
宋忱闻言，在试卷上唰唰勾画着的笔尖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路珏的脸是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喑哑而冷淡的，但他却总是能从路珏的话里听出点温柔且有耐心的意思来。
大概是路珏的咬字方式太缱绻了一点。宋忱想。
他还是没有回绝地应了声“好”，尽管他其实并不需要。
晚上十一点的家里。
那两位做家长的还没有着家。
宋忱装作有很多不得不在今晚做完的课内作业的样子，课外卷子刷了一张又一张。
最终还是路珏看不下去了，给小朋友热了杯牛奶，催促着对方喝完就去睡觉。
“明天不是周一吗？你还得早起去上学。”路珏用不容置喙的陈述语气说。
宋忱在反驳说自己起得来，和假装自己确实还没写完作业之间，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当一个路珏眼里乖乖听话的好孩子。
只是宋忱喝完热牛奶，躺在床上，被路珏帮着平平整整地掖好被子之后，忽然想要得寸进尺一点地问：“你能不能，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并且狡猾地怕路珏不答应地卖惨：“因为他们俩从来都没给我讲过。哪怕是在我很小的时候。”
路珏看着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对漂亮的葡萄眼的小朋友。
听着对方可怜兮兮地提出来的要求，叹了口气地说“好”。
路珏搬了把椅子，讲得是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大克劳斯和小克劳斯》。
只是他讲到一半，才意识到这大概并不适合做为一个睡前故事来讲给他的宝贝听。
但是他垂眼，发现那个央他讲个故事给他听的小朋友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大概对方只是怕黑也怕孤单的想听个声吧。路珏想。
然后按灭了宋忱的那盏床头灯，又指背轻柔地贴了一下宋忱的脸，用他目前所能到的最温柔的语调说了“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路珏：再不努力做打工人就得被迫让老婆养我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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