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80节_《病虐》by墨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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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她 第80节

  她以为宝月被施家发卖出去,没想到被施少连带到金陵来了,还贴身服侍他。

  这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宝月见了芳儿,唯唯诺诺中也露出些微一言难尽的表情。

  芳儿在施家呆了半月,绝少见到施少连的面,偶尔得见,也是他带着一身脂粉酒气回来,或是和各等人在家中议事。

  她也终于知道施少连泰半时间都住在哪儿,她从施少连身边人口中听过好些次天香阁,原来天香阁是金陵有名的风流渊薮,他一惯喜欢在那儿寻欢作乐。

  湘娘子今年四十有五,没有子嗣,天香阁是她名下的产业,但近来鲜少管楼中事务,交给一个信得过的潘妈妈打理,施少连在金陵这两三年,也在天香阁豪掷了数万两银子,湘娘子知道他在金陵其实没多少实产,手上盘了几间当铺,全交于账房打理,余者全靠人心钻营,放贷抽息,和各衙司打点关系,三教九流搅缠在一起,伸手从中渔利。

  他容貌偏于随母,但心思性子越来越像他的生父,有些慧极近妖的偏径。

  就如同买下那间杨宅。

  “不是很好么?”施少连晃动手中琥珀杯,一口将清冽佳酿饮尽,微笑道:“有些人事,在心里记住了,才不会糊涂。”

  这年年节回来,施少连向湘娘子讨要天香阁。

  他在天香阁住久了,再风流俊朗的外貌也招惹不了楼里的花娘们,一开始有那么几次,有贪图他好相貌的花娘自觉贴上去伺候,红鸳帐里衣裳半却,快要入港时,听见花娘尖锐的尖叫声和求饶声,湘娘子没有料到他清雅风流,却有这样暴戾的手段,迟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二个……”

  他手上还沾着女人冷透的血,暗红近乎妖冶,自己也被这血腥气惹得皱眉,面色沉沉,眼神阴鸷,声音飘忽:“我……讨厌女人……那样的神情……就好像……”

  就好像真心实意……爱他一般……

  憎恨那一张张面容上伪装的娇媚、沉溺、脉脉含情、纯真,憎恨口不由心的甜言蜜语,也憎恨稍一撩拨便动情的身体。

  伪装得那样好……下一瞬还能眉目含情地喂他一杯毒酒……

  过那样清苦的日子,也半点不曾后悔……

  宁愿死在外头,也不肯回头……

  怨气累积到顶,看着眼前女人嫣红迷醉的脸,他欲望全无,只想狠狠掐碎这幻象。

  湘娘子知道,他暗地里在找一个女子,一直没有停过,每个月的月初都有人会寄消息来,起先他面色都是急迫的,日子越往后推,他的面色也越来越平静,甚至有些冷漠,有些无谓。

  秦淮河的水一年年流淌,沿岸的花灯彩锦倒影在粼粼波光里,模糊又扭曲,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施少连要天香阁,天香阁日进斗金,再好的铺子都没有这样的利钱,湘娘子开价两万两黄金,也就是二十万两白银。

  他全身家当也不值二十万两白银,知道湘娘子不舍得把天香阁给他,改口:“天香阁是湘姨多年心血经营起来的,既然不舍,那我取一半,给湘姨三万两银,外加……给湘姨一个安身之所。”

  湘娘子是湘人,好几年前有个红粉知己,是个外放的湘地官员,两人两情相悦,只是家有悍妻,拆散了湘娘子和这男人的一段情谊。

  这悍妻前几日刚染病去世,孝期一过,这官员定要续弦。

  施少连可从中铺路。

  “你啊……”湘娘子禁不住欷歔,柔声道,“你这个心思……可不能跟你生父一样啊……”

  “我生下来连面都未见过他一次,怎么会一样。”他微笑,“我永远都不会变成他……”

  第92章

  甜酿这场小小的风寒拖拖拉拉五六日,尚没好利索,小玉和小云挑了个顶暖和的日子,约着甜酿去放纸鸢放疾。

  小玉又邀了王小二和曲池,也算是踏春之意,众人买了个画得精致的美人鸢去了钱塘江畔,那儿风大,地方也阔,这时节还能遥遥望见一点草色,王小二和曲池牵线,小玉和小云高高擎着纸鸢,四人嘻嘻哈哈在草间奔走,小玉回头,大喊了声:“九娘子,快看。”

  美人鸢离了姐妹两人的手,在半空中摇摇欲坠,遽然被一阵风刮上高空,很快只见一个飘飘倩影。

  甜酿双手拢在袖里,仰着头看纸鸢,弯着笑眼。

  “九娘子,快来放疾。”众人呼喊甜酿,“纸鸢飞了,九娘子的病也好了。”

  小玉还带了把小剪子。

  “好啊。”甜酿也起了兴头,碎步上前,正扯着一段纸鸢的丝线,拉在手里拽了拽,听见曲池嘻嘻笑道:“九娘子仔细下手,剪过这根线,病痛随风走,前尘往事,也一概随风而去啦。”

  甜酿顿住动作,仰头看着纸鸢,已远去如一黑点,笑道:“是了,那就随风而去吧。”

  她素手扶着长线,低头下剪,丝线被绞断的一瞬,听见绷紧的弦啪的一声,众人齐抬头,美人鸢被风吹卷着飘向远方,咻然不见了影子。

  曲池在旁侧看着她舒展的面容,上前一步,和她并肩站着:“飞走了。”

  江流平缓,无树遮掩,眼界开阔,心也开阔了几分,甜酿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飞走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时光流逝,总有一日会淡忘所有,再也想不起点点滴滴,也就无所谓爱恨。

  放过纸鸢,众人漫步草间,共赏了一回料峭春景,回程的道上,进了一间食肆,喊了几碗热腾腾的桂花芝麻馅的糯米圆子。

  王小二端着碗,笑嘻嘻坐在甜酿面前:“九娘子,新春又来了……”

  小玉含羞,把通红的脸埋进了碗里。

  过完这个年节,小玉就快十七岁啦,她和王小二的亲事,小玉只喊甜酿做主,甜酿依着小玉的意思,倒是把亲事应了下来,只是迎亲的日子一直未定下来。

  市坊人家,又没有什么宗族亲眷可以依靠,也没什么家底准备丰厚迎嫁,婚事其实就挑个吉日,置两身新衣裳迎娶过门就罢,但甜酿总是不定日子,王小二日日急夜夜急,隔三差五在甜酿面前上蹿下跳。

  “我们家的姑娘,又聪明又勤快,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娶到手的。”甜酿捧着碗笑,“小二哥,拿出些诚意来。”

  “我给九娘姑奶奶磕头行不?”

  任凭王小二如何再求,甜酿岿然不动:“再看看,兴许还有更好的人家呢。”

  王小二这么求过十回八回,小玉眼里盈盈目光,又是羞涩又是焦急。

  曲池也来掺和,去给王小二告密:“别急别急,煮熟的鸭子跑不了,九娘子这阵儿急着攒着嫁妆呢,嫁妆攒好了,自然就应你。”

  甜酿瓷勺敲敲碗沿,挑眉瞪眼嗔怪曲池:“曲池,嗯?”

  曲池桃花眼弯起来,跷起一腿搁在膝头,拍拍王小二的肩膀,拍拍自己的胸膛,打了个呼哨:“男人嘛,好兄弟,同仇敌忾。”

  一番拉锯下来,小玉的婚期最后定在今年四月末,先拟婚书,婚书就交由曲池代劳,甜酿请朱婆婆来当证婚人,把这亲事白纸黑字应下来。

  曲池写字居然也很好看,看得出是出自曲夫人的教导,曲池挥墨,见甜酿目光专注盯着自己下笔,偏首对着甜酿笑:“字拙,让九娘子见笑。”

  “写得很好。”她夸他,“胸中有丘壑,字自然好看。”

  她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夸他,曲池内心一动,轻声问:“九娘子以前……也常读书写字吧?”

  “也还好,闲来无事作弄两下,只当解闷。”甜酿微笑,指着曲池手中的笔,“我字写得很难看的,小时候家里妹妹一直笑话我,练了好些年,还一直不太见好。”

  不难看,他拆开过她写给蓉姊的信,簪花小楷,清丽隽秀。

  她第一次在曲池面前提起自己的以前,若是之前问起,她一概提防得很紧,今日许是高兴,倒说了不少话。

  “我很晚才识字,大概八九岁才开蒙,一开始都不会握笔……”

  曲池秉住呼吸,只静静听她说,不敢出声惊扰了她,见她面容含笑,星眸莹润,叨叨絮絮,心内百转千回。

  婚书写完,甜酿将上头的墨迹吹吹干,笑道:“得去把这两张笺纸裱起来,让王小二带一份回去,小玉收一份。”

  楼下就有纸铺,曲池和她一道去,将两份婚书好好装裱起来,曲池见她喜笑颜开,忍不住问:“九娘子以后也会嫁人么?”

  她听到了他的问话,却没有回应。

  甜酿今年已经二十有二,若是一个未出过阁的女孩,这年岁已然很不小,这年岁,也早该成为一个母亲。

  小玉出嫁后,要搬出这家里,小云若想跟着亲姐生活,这家里最后就只剩下甜酿一人。

  “说不准呢。”最后她回他,“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但眼下还是赚银子比较重要。”

  甜酿用那批在明州买的香料,试了一些东西出来。

  外头香料铺里卖的,都是现成的香饼香线,多俗少雅,当然也有顶有名的铺子,调配的香料很受时人追捧,靠着这一门手艺家累巨万,但凡风雅些的人物,也都会动手调香焚香,甜酿所制的,都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做的。

  先是去了西泠桥的画舫里,花娘们许久未见甜酿,此回见她挎着个小篮前来,都殷勤招呼:“九娘子。”

  甜酿以前常送自己做的香囊、绢袋、药枕一类,用的不过是药铺里常见的花草药,兰菊豆蔻、薄荷、半夏、橄榄一类,这回倒是有些很新鲜的货品。

  “这是什么?”花娘笑吟吟摇着琉璃小瓶问。

  “木樨香油和绿云香。”甜酿把发油倒在掌心推开,浓郁又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木樨香油就是每日梳发用的,我加了些蔷薇水在里头,木樨的香气没那么甜腻,绿云香是生发用的,比外头的更好些,加了沉香在香油里,能让头发生得更好。”

  “这个呢?”白色的小绢袋装着香喷喷的细粉。

  “是梅真香粉呢,零陵香、白檀香、丁香、一点脑麝和珍珠粉调和在一起,用碾子碾碎过筛,沐浴后涂抹身上,润白、生肌养肤之用。”甜酿去拿小匣,“还有兰汤香,我试着做了几个,用蜂蜜调和沉香,在小锅里煎成香饼,沐浴的时候抛在浴盆里,化开后香气一整日都不散。”

  “这些都是身上用的,我做得仔细些,是按香典上的方子试的,自己也试过。”甜酿将篮内的东西都摆开,“还有的就是香囊,香珠,香串,香饼,做了许多样子,你们上回说的寿阳公主梅花香、花蕊夫人衙香、宫香百合香我都试了好些,就是不知合不合心意。”

  花娘捻起一方团扇,凑到鼻尖一闻:“这香气好清冽,是龙脑么?九娘把香水洒在扇面上了?”

  “这是酴釄香,有龙脑和甘松,扇柄是用香料熏蒸出来的木料,好长时间都不散。”

  花娘们都笑:“九娘子现在是大手笔,不过也是,以前一个精巧香囊只卖几十文钱,如今内里换了这些名香,说是值一二两银子也有人买。”

  画舫上的花娘们从头发丝到绣花鞋都是香甜甜的,香炉也是一直供着的,每只画舫都有自己取香的香料铺子,每月结算银子,少不得也要花出去几十两银子。

  众人照拂她的营生,每只画舫都挑了一两样香料回去试试,甜酿这一趟便是满载而去,两手空空回来。

  花娘那去过,甜酿又带了些去以往相熟的几家富人家,大抵都看在东西精致新奇的份上略试了些,只是不知道用下来究竟如何。

  甜酿提心吊胆过了几日,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几只画舫上的花娘特意打发人来取香,甜酿调的熏香,多半是依着香典和外头的行货改良的,带着些自己的活泼喜好在里头,不是规规矩矩的香,配料自己有加减,有些香偏清冽,有些略甜,有些略苦涩,就如同她偏好于香橙的甜,也喜欢丝绸上沾的染料涩气,习惯家里库房药材的苦气和园子里的花木的味道。

  既然有人喜欢,甜酿真真切切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把香送了出去,曲池也把甜酿制的那些香的拿了一半走,也有些钱塘的老主顾可以走动走动,帮甜酿销些出去。

  这一批香甜酿卖了一个月,最后清点收入,竟收了千两银子,那些香料,都是小玉小云和邻里妇人帮着一点点研磨出来的,香囊绢袋也都是大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这些扣算下来,两三个月的功夫,近乎赚了四百两银子。

  甜酿还了五百两给曲池,很是高兴:“谢谢曲夫人的本金,也要谢谢你的帮忙。”

  “家姊知道九娘赚钱,也很高兴。”曲池把银票推辞回去:“蓉姊写信给我,让我同九娘子说,不若用这些银子开个小香铺吧。家里太窄,九娘子做起活来也不方便,有了铺子,不仅能招揽客人,也有地方让九娘施展,这五百两银子,算蓉姊合伙的本金。”

  甜酿也有开铺子的想法,只是有些胆怯:“大家都会喜欢我做的香么?”

  “当然了。”他柔声安慰她,笑吟吟的,“九娘子做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很喜欢。”

  既然要开铺子,先紧要的就是找铺面,还有一两个月就是小玉婚期,甜酿一边帮着小玉的亲事,一边也要找掮客去看铺面,这些事只有曲池略在行些,每日从早到晚,都陪着甜酿在外奔波。

  “好像有些耽误你。”甜酿也有些不好意思,“每日跟着我东奔西走,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他双手叉在后脑勺,漫不经心:“蓉姊不在,只能委托我多上心。”曲池挠头,咧嘴笑,“也算是自家营生了。”

  “曲夫人好像从未给我写过信……每次都是让你转述给我。”甜酿不经意笑道。

  曲池捏捏下颌,看着甜酿讪笑:“蓉姊倒是有写……只是和九娘子说的话混在给我的信里……我不好意思把信拿给九娘子看……怕九娘子看见蓉姊教诲我的那些话……怪丢人的……”

  他神情大大咧咧,不似做假,脸颊还有一丝红,甜酿笑问:“曲夫人会训斥你么?”

  “当然,我十一岁从江都溜到吴江来,一直是蓉姊管教我的,长姐如母,早几年她对我可严格了。”曲池懒洋洋坐在驴车上,见甜酿一双眼望着自己,抻长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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